阿妤有些無聊,這傷就是疼了些,忍忍就過去了,她真的很想跟過去湊熱鬧。但殿下都這么說了,她得聽話啊。
阿妤看著一邊默默打坐的扶搖,和另一邊圍在一起商量怎么跑的商人,果斷選了這些商人打發(fā)時間。她用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拍拍天生的肩膀,裝傻道:“天生,你們在聊些什么?”
“沒……沒什么,阿妤姐,你覺得你哥他們會及時帶回解藥嗎?”天生顯然被嚇了一跳,說話都結(jié)巴了。
這明顯是不信任謝憐他們,阿妤道:“怎么不會?道長和哥哥說話算話?!?/p>
天生“嗯嗯”應(yīng)了幾聲,又轉(zhuǎn)頭和其他商人湊一塊了。只是這次為了不泄露他們的計劃,特意的把話題引到家常,貨物一類??墒O露私圆皇瞧胀ㄈ?,他們的計劃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烈日當(dāng)空,萬里無云。白光毫無遮擋地照射著細(xì)沙升起滾滾熱浪。阿妤不喜歡陽光,她靠著的巖石也沒有遮陰的地方,自己又沒帶帽子,她現(xiàn)在只感覺自己快被蒸熟了。
無奈,她只能閉目養(yǎng)神(睡覺)。突然周圍響起細(xì)細(xì)的腳步聲。她微微睜開一只眼,果然天生和幾個商人還是跑走了,另外幾人留下照顧那位被咬的商人。扶搖在一旁打坐,裝作不知道。反正他們最后也沒事,花錦所幸也當(dāng)作沒看見,沒受傷的那只手遮住眼睛,繼續(xù)養(yǎng)神(睡覺)。
再次醒來時,謝憐一行人已經(jīng)拿到善月草回來了。她和另外一人的傷口已經(jīng)痊愈。天生想為謝憐建個廟,謝憐當(dāng)然愿意。不管能不能實現(xiàn),他都挺高興的。
回了菩薺觀,謝憐想做一頓飯犒勞南風(fēng),但南風(fēng)突然有事,回了上天庭。他又看了身旁的兩位,笑瞇瞇地道:“他不餓,那你們呢?”
三郎也笑瞇瞇地答道:“我餓了。”
阿妤道:“我也是。”
謝憐隨手收拾了一下供桌,道:“好吧。那,你們想吃點什么呢,花城、花錦?”
隨后,須臾靜默,隨即,傳來一聲低笑。
“我,還是比較喜歡‘三郎’這個稱呼。”
“我希望殿下能叫我‘錦兒’,哥哥就這么叫我?!?/p>
謝憐問:“血雨探花?”
花城道:“太子殿下?!?/p>
謝憐轉(zhuǎn)過身來,道:“還是第一次聽見你這么叫我?!?/p>
那紅衣少年坐在席子上,支起一條腿:“感覺如何?”
謝憐想了想,道:“好像和別人這么叫我的時候感覺不太一樣?!?/p>
花城道:“哪里不一樣?”
謝憐道:“我也很難說,可能……是你喊得太認(rèn)真了吧?!?/p>
旁人喚他殿下,要么是公事公辦地稱一聲,比如靈文。而更多人喚他殿下,卻是帶著一種擠對之意,就如同喊一個丑八怪美人一般,有點故意諷刺的意思。
但花城喊他“殿下”時,這二字卻是珍重至極,仿佛當(dāng)真視對方為高貴的王族,俯首的對象。所以謝憐總覺得不能輕易而受之。
花錦打趣道:“太子殿下,我知道,是珍重?!?/p>
花城道:“小孩子一邊玩去。”
花錦“哼”一聲 ,又道:“不要,我才不是小孩子?!彪S后又看著謝憐,問道:“太子殿下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謝憐點頭,道:“是,錦兒不是小孩子,是大孩子。”
花錦愣住,隨后轉(zhuǎn)過身,道:“算了算了,殿下和哥哥愛怎么想怎么想?!?/p>
謝憐答了聲“好”,隨后悄聲問花城:“錦兒這是生氣了?”
花城道:“她是說不過我們,放棄爭論了,沒生氣。我們接著聊。”
謝憐道:“與君山上接我走的新郎是你嗎?”
花城嘴角笑意愈深。謝憐這才發(fā)現(xiàn)這句話似乎有歧義,連忙修改了一下:“我是說,在與君山偽裝新郎帶我走的那位是你吧?”
花城卻道:“我沒有偽裝新郎。”
那倒也的確。當(dāng)時那少年并沒有騙他說自己是新郎云云,他根本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停在了花轎門前,然后伸出了手。是謝憐稀里糊涂就把手給了他,自己跟他走的。
謝憐道:“好吧。那,你當(dāng)時為什么會出現(xiàn)?”
花城道:“第一,我是特地沖著太子殿下你去的;第二,路過,很閑。兩個答案,你覺得哪個比較可信”
算了算他在自己身邊耗費的天數(shù)。謝憐道:“哪個比較可信不敢說……不過你好像真的很閑。”
他整個人和目光都繞著花城。來回打轉(zhuǎn),良久,點了點頭,道:“你,跟傳說中的,不太一樣?!?/p>
花城換了個姿勢,依舊是手托著腮,注視著他,道:“哦?那太子殿下如何得知,我就是我的?”
謝憐滿腦子都是那雨下的傘,那叮叮當(dāng)?shù)你y鏈,那冰冷冷的銀護(hù)腕,道:“無論怎么試探,你都滴水不漏,必然是‘絕’境。你一身紅衣,如楓如血,仿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無所畏懼,如此氣度,除了那位令諸天仙神談之色變的‘血雨探花’,好像想不到其他人了。何況,你也沒有認(rèn)真隱瞞啊?!?/p>
花城笑道:“這么說的話,我可以當(dāng)你是在夸我嗎?”
謝憐道:“難道你沒聽出,本來就是嗎?”
花城眉眼彎彎,似乎很受用,又道:“說了這么多,太子殿下為何不問我,帶著錦兒接近你有什么目的?”
謝憐道:“你們這么神通廣大,就算我現(xiàn)在趕走了你們,你們要真想最什么壞事,不會換一張皮再來嗎?”
兩人正相視而笑,忽然,一陣骨碌碌之聲打破了菩薺觀里短暫的沉默。
二人朝聲音發(fā)出的方向望去,沒有人,只有一個小陶罐在地上滾動。
那是謝憐放半月的咸菜罐子,它一下一下地在門上撞。謝憐擔(dān)心它就這么把自己撞碎了,上去開了門,那小陶罐便一路骨碌碌滾到了門外的草地上。
謝憐跟在它后面?;ǔ且矎钠兴j觀內(nèi)走了出去,站在一旁,倚著一棵樹。
花錦自然也跟了出去,聽著半月和謝憐談話。漸漸的,一股倦意襲來,她就這么倚著墻睡著了。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被放在了床上。但這里是菩薺觀,怎么來的第二張床???花錦瞬間清醒,離開了床,正巧聽見花城說自己的樣貌不好看。
花錦立即反駁:“哥,對自己真容自信些。若你都丑如羅剎,那我就是五官錯亂,不得入眼了?!?/p>
花城卻道:“你可是哪里還有傷?”
花錦微愣:“沒有啊,怎么了。”
花城沒再說話。
謝憐插不進(jìn)兩人,于是接著上個話題,也真摯道:“其實,對一個男人而言,相貌根本就不重要……”
花城道:“是嗎?可是我覺得很重要?!?/p>
花錦一向勸不了花城,無奈嘆氣,道:“太子殿下,交給你了?!?/p>
謝憐搜腸刮肚想話來安慰他,道“真的不重要。如果有人用你的相貌攻擊你,那說明他找不到別的方面來攻擊你了。對,很有可能他嫉妒你。這個只能更加證明你的優(yōu)秀。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根本不在意外表,比如我,我就從來不會!而且你看,我們都這樣了……”
花城道:“嗯?這樣是哪樣?”
謝憐毫無防備地道:“我們這樣,也算是交了個朋友吧?既然是朋友,當(dāng)然要坦誠相對了。你放心,只要是你真正的樣子,我一定都……你笑什么?我說的是真心話?!?/p>
說到最后幾句,謝憐感覺身邊那少年的身體好像微微顫抖了起來。本來他還愣了一下心想:“我說的當(dāng)真有這么好,把他都感動成這樣了?”但他也不好意思轉(zhuǎn)過頭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誰知,過了一會兒從旁邊傳來了極低的笑聲,是露出來的。謝憐就覺得很郁悶了,把手放到他肩膀上推了一下:“你做什么笑成這樣?我說得哪里不對嗎?”
花城瞬間止住了顫抖,轉(zhuǎn)過身來,道:“沒有。你說的很對,很有道理。”
謝憐更郁悶了:“你好沒誠意……”
花城卻道:“我發(fā)誓,上天入地你再找不到一個比我更有誠意的了?!?/p>
謝憐不想講了,翻了個身,背對著花城,道:“算了,睡覺。好好睡覺,不要說話?!?/p>
花城那邊又輕笑一陣,道:“下次吧。”
雖然已經(jīng)決定要睡了,但花城一開口,謝憐還是忍不住又接話了:“什么下次?”
花城低聲道:“下次再見之時,我原本的模樣來見你的?!?/p>
謝憐本應(yīng)該再問一問,但一晚下來,止不住的困意上涌,他實在是撐不住了,于是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謝憐一覺醒來,身旁已經(jīng)是空蕩蕩的了。
謝憐跌跌撞撞爬起來,茫然地在菩薺觀里走了一圈,打開門,門外也沒見人影。
不過,落葉已經(jīng)被掃成了一堆,一旁立著一個小陶罐,謝憐出去把那陶罐抱了進(jìn)來,放在供桌上,正在此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一貫空蕩蕩的胸口似乎多出了什么東西。
謝憐舉手一摸,發(fā)現(xiàn)在咒枷之下,竟是多出了一條極細(xì)的鏈子,佩的松松的。
謝憐一下子便把他從脖子上取了下來。原來是一條銀鏈子,因為又輕又細(xì),他完全沒發(fā)覺身上多了個東西。而銀鏈之下,吊著一枚晶瑩剔透的指環(huán)。
他說不準(zhǔn)是什么,反正肯定是十分貴重的物事。這只能是花城離去之前所贈的信物了。
謝憐有些意外,決意收好,下次見面再問那少年是什么意思。小破道觀沒有藏寶之處,想想最穩(wěn)妥的還是貼身而藏,他又把這條銀鏈子帶上了。
幾日后,靈文忽然通知他趕緊回仙京。
謝憐道:“怎么了?聽你語氣,大事不妙?”
靈文道:“是的。你快來神武殿吧?!?/p>
聽到神武殿,謝憐一怔,馬上知道,君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