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更留意琴房的動靜,不再僅僅是夜晚的旋律,也包括白日的任何一絲異響。
她發(fā)現(xiàn),馬嘉祺進(jìn)入琴房的次數(shù)似乎增多了,但停留的時間并不固定。有時只是短暫的十幾分鐘,有時則長達(dá)數(shù)小時。
一個周末的午后,林姨輕聲告知,先生吩咐,若她無事,可以去琴房。
但愿愣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扇對她而言意味著絕對禁區(qū)的門,竟然主動向她敞開了?
她走到琴房門口,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
馬嘉祺并未坐在鋼琴前。
他站在那個放著黑膠唱片機(jī)的胡桃木矮柜旁,背對著她,正低頭看著柜面上的什么東西。午后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聽到開門聲,他并未立刻回頭,只是淡淡開口:
馬嘉祺。“進(jìn)來。”
但愿走進(jìn)去,腳步放得很輕。
琴房里的氣息依舊冷冽,混合著舊書、木材和極淡的、她說不出的冷香。她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那只玻璃杯,清水依舊,但那朵白色的花不見了。
馬嘉祺。“書架第三排,左手邊,”
馬嘉祺的聲音打斷她的搜尋,他依舊沒有轉(zhuǎn)身,手指無意識地輕叩著柜面。
馬嘉祺。“有幾個版本的巴赫平均律, Gould的, Fischer的,有興趣的話,可以拿去聽?!?/p>
他的語氣平常得像是在談?wù)撎鞖?,仿佛讓她進(jìn)入禁地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愿依言走到書架前。
他所說的位置,唱片被保管得極好,封套嶄新,但內(nèi)里顯然時常被取出使用。她小心地抽出一張,封面上古爾德低頭專注彈琴的側(cè)影映入眼簾。
當(dāng)她拿著唱片轉(zhuǎn)身時,馬嘉祺已經(jīng)面對著她,身體微微倚著矮柜。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唱片上,又緩緩移回她的臉。
馬嘉祺。“聽得懂嗎?”
他問,聲音里聽不出考較的意味,更像是一種純粹的詢問。
但愿老實搖頭:
但愿。“可能聽不懂太多?!?/p>
巴赫的平均律,復(fù)雜而精密,遠(yuǎn)非她淺薄的樂理知識能完全理解。
馬嘉祺幾不可見地頷首,似乎這個答案正在他意料之中。
馬嘉祺。“聽不懂也好,”
他淡淡道,
馬嘉祺。“聽多了,容易框住。”
這話有些玄妙,不像他會說的。
但愿注意到,他倚著柜子的姿態(tài)似乎比平時松懈一絲,眼神雖然依舊深沉,卻少了些平日那種迫人的審視感。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身旁的柜面上輕輕劃著什么無形的圖案。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邊的柜面上。
那里,除了黑膠唱機(jī),還隨意地放著一本攤開的、極舊的筆記本。
紙頁泛黃,邊緣破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寫譜和注釋。
字跡與她曾在圖書室樂譜上看到的鉛筆注釋極為相似,清瘦、鋒利,是德文。
而筆記本攤開的那一頁,邊緣處,壓著一枚小小的、已經(jīng)干枯褪色、但仍能看出原本形狀的。
白色花瓣。
不是新鮮的花朵,是徹底失去水分的、薄如蟬翼的干花標(biāo)本,被小心翼翼地壓在那里,像是標(biāo)記著某一頁重要的內(nèi)容。
但愿的心跳忽然快了幾分。她猛地想起那日水中不見的白花,想起他此刻略顯不同尋常的、松懈了半分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