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地面泛起一陣陣青草的味道，空氣里氤氳的水珠打濕了少年的睫毛，那樣的空氣，是沈不落好久都未曾體驗到的。

他停住了腳步，伸出手去觸碰那涼絲絲的水汽，此時風(fēng)起，穿過他的發(fā)絲，再從袖口中溜進，滲透進他的心臟，一樣的冰涼。

前方的道路并未通往那破舊的小樓，也非連接學(xué)校，沈不落的母親，陳淑雅在前面走得很急，卻沒有轉(zhuǎn)過頭，匆匆的，仿佛并不在意后面的人有沒有跟上，沈不落就這么跟著，低著頭。

他的終點，不是天堂，而是覃城市唯一的心理咨詢私立醫(yī)院。

沈不落自四歲起，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父親，母親一己偏執(zhí)，離了婚后，扯著他在一個小小的出租房里生活，昏暗，是沈不落見過唯一的顏色。

母親的暴躁，自己性格的扭曲，同學(xué)的羞辱，在17歲的沈不落心中種下了一切過錯的種子，他偷偷喜歡上了班里的一個同學(xué)，南遷樺，偷偷，也不過是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之后的無力，不過是半夜在被窩里抹眼淚，在手臂上劃下一道道傷痕。

18歲的時候，他告訴了自己的母親，他唯一的親人，陳淑雅卻無法接受，唯一的兒子，會喜歡男人，不由分說，拉著他就往外走，一遍扯一遍罵。

“喪盡天良”

“怎么和你死了的爸一樣惡心，惡心”

沈不落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便肺里的空氣已經(jīng)換新，他的眼神卻依舊暗淡，他低頭看到了泥土。

惡心？就是和泥土一樣嗎，人們只有低頭才會看見，自以為站在了高處，就會覺得低處的東西惡心，配不上自己，但如果泥土真的消失了，他們所有人都會狠狠跌下來。

沈不落雙手緊握，跟著陳淑雅，這么多年，她從未管過自己，聽到自己性取向有問題，卻按捺不住了，沈不落笑了，他被混混差點打死在垃圾桶旁邊的時候，她沒有幫他；他被同學(xué)孤立到自殘的時候，她也沒有幫他。

這會兒，她倒是急了……

陳淑雅幾乎是拽著沈不落沖進醫(yī)院的，里面的護士都被嚇了一跳。

“女士，請問有預(yù)約嗎？”

“預(yù)約？”陳淑雅不懂，“我兒子腦子有問題，快給他治治”

“女士，沒有預(yù)約我們無法給你安排醫(yī)生，最近就診人數(shù)比較多。”

“不行，什么醫(yī)院，連個醫(yī)生都沒，你們要毀了我兒子一生嗎”陳淑雅一副蠻橫潑婦態(tài)勢，前臺護士連連后退，啞口無言。

“楊護士，讓他來我這吧?！币宦暻遒?，打破了僵局。

沈不落面前蕩開了一抹白色，那個男人站著，向他招招手。

“楚醫(yī)生！你進修回來啦?！睏钭o士臉上露出喜色。

“嗯”他也微微笑著，然后，沖著沈不落說。

“過來吧，小朋友”

沈不落抬頭，他在和他說話，而不是和陳淑雅。明明已經(jīng)習(xí)慣了被人忽視，卻還是抵不過這樣的溫柔，他哭了，眼淚從倆頰劃過。

那是一陣風(fēng)，輕輕地，卻催著種子發(fā)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