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后。
“夫人?!?/p>
一只纖纖玉手拂過妝匣,瓷白的皓腕上戴著一支清透如冰雪融化的潺潺流淌的小溪般的玉鐲,婦人清麗端莊的臉映在銅鏡里。
落春正拿著象牙梳為她盤發(fā)。
“怎么了?”
“羽宮那位,昨日夜里去了?!?/p>
美婦人掀起眼瞼,沉靜如水的眸子透過銅鏡直直地看向她身后恭敬的落春。
“執(zhí)刃回來了?”
“沒有?!?/p>
“呵……”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這就是宮鴻羽口中的愛啊……
自詡深情,卻將她困在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做著自我感動的事,卻不曾真正去了解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夫人要去瞧瞧么?”
江知抬手,落春箴言,識趣地將象牙梳放在江知手里。
江知拿著象牙梳一點點梳理著身前的青絲,慢慢地思索著。
十三年前,她嫁入宮門,宮暮角的確說到做到,只要她想,隨時可到江南的宅子里小住,宮暮角說的是長住,只是江知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會長久地離開宮門。
這十三年間發(fā)生了許多事。
譬如執(zhí)刃為了哄蘭夫人高興,從宮門外將她從小作伴的婢女接了進來。
譬如執(zhí)刃親自為蘭夫人種了滿院子的蘭花。
譬如蘭夫人郁結(jié)于心,一病不起,執(zhí)刃事務(wù)繁忙,常常三過家門而不入。
起初聽聞,江知只覺得恍然,宮鴻羽以為蘭夫人孤寂,宮門上下以為蘭夫人清冷憂郁,可她為何孤寂,為何憂郁?
山崖間的蘭花該開在絕壁,而非精心打造的溫室。
你永遠(yuǎn)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
一道略有些稚嫩的童聲打亂了她的思緒。
“娘親~”
江知回神,身著藏藍(lán)錦衣的小小少年出現(xiàn)在她眼前,劍眉星目,唇紅齒白,處處都挑著她與宮暮角最好的地方長。
“尚角怎么了?”
“今日下學(xué)怎么這么早,你爹回來了?”
宮尚角搖了搖頭,小小少年眉眼間足以窺見以后的風(fēng)華。
“娘親錯了,爹爹回來定然會先告訴娘親的,才不會想著孩兒呢~”
少年郎蹙著眉頭糾正江知的說法,板著張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學(xué)著學(xué)堂夫子的嚴(yán)肅模樣,言語間卻仍透露出孩童的天真。
“好好好,是娘親錯了,那尚角告訴娘親今日怎么回來這么早???”
“我……”
小包子支支吾吾的,就是說不出完整的話,江知沒有不耐,只是認(rèn)真地等著他的回答。
宮尚角抬眼瞟了江知一眼,又心虛地錯開眼,然后抬手抱住了江知的脖子,聲音故意夾了起來。
“我想娘親了~”
見著自家孩子這幅樣子,江知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有事卻又不好開口,她伸出手?jǐn)堉鴮m尚角,抬眼遞了個眼神給落春,落春心領(lǐng)神會,悄聲退下。
江知垂眸,輕聲哄著宮尚角。
“既然尚角想娘親了,那娘親帶尚角去江南可好?”
宮尚角糾結(jié)地咬住了唇,他想和娘親一起,可他不能說話不算話。
“爹爹,爹爹讓孩兒練刀,孩兒還沒學(xué)會呢……”
江知點頭。
“那尚角去練刀吧。”
宮尚角癟了癟嘴,不情不愿地應(yīng)了。
“好……”
小小少年在江知的教養(yǎng)下肆意地活著,天真活潑,哪懂得如何撒謊,有什么心事全都擺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