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壓城,高墻密圍,燭火搖曳,灼人眼目。
此時早已入了二更天,一行人馬才緩緩入了城門。層樓疊榭,勾心斗角,鐵騎兵陣快馬加鞭,轉(zhuǎn)眼就抵達目的地。
“來者何人?!?/p>
黑袍男子走下馬車,從腰間取下令牌。對面侍衛(wèi)定目看了看來人,隨手推開了虎牢大門。
登時,一股死澀腐肉般難聞的氣味鉆進了眾人的鼻子,臭不可聞,聞之欲嘔。幾名兵士撲鼻連連,臨難茍免,黑袍男子揮手示意,獨自進入了大牢。
獄卒低頭不語,欲打瞌睡。此人眉心微蹙,心道“沒用的東西”,順勢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刀,揮之則去,三下五除二,面前小卒便沒了氣息。
燭草將要奄奄一息。黑袍男子于是猛的揮袖,室內(nèi)剎那黑暗,他不覺有何,繼續(xù)向前。路道盡頭,是扇雕了云紋嵌理石的暗門。
九重之下,詭譎暗涌。
男子藏起了短刀,遲疑片刻,吃力推開了門。
里屋別致,地面鑿了蜿蜒迂回的溝池,水流平緩,四周則是三層燭臺。中央對立,是一面用了黑檀木作料,寬大、雕飾精美的雙龍戲珠。
男子站定,略微遲疑,不敢魯莽向前。
“我就知你會來?!?/p>
那極偏的屏風(fēng)之后,倏然響起了人聲。
黑袍男子慌忙跪地,雙手抱拳。
“弟子不敢?!?/p>
“你不敢?”那男聲極低,蒼老又略顯憔悴,可短短幾字,竟嚇得黑袍男子大氣不敢出。
“你向來愛斗時新,意氣風(fēng)發(fā)。你若是不敢,又怎會事事邀功?沖兒,說吧,今日你來,為的可是罪人蘭生?”
“師父明白,還望成全!”
孝沖撲通磕地,又連磕了三四個響頭:“蘭生為人,從前同處天界白氏門下便得以清楚。他心地慈善,從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此番受罰,不外乎是因旁人連累。弟子知道今日一番話語不過是蚍蜉撼樹,可虎牢這種地方,潮濕陰險,如此境地,蘭生從前是從未見識過??!”
話音落后,靜如針落。孝沖跪在地上,眼淚簌簌的流下。
須叟,從屏風(fēng)一側(cè)緩緩走出一白發(fā)老者。孝沖不敢抬頭,將臉叩的極低。漸漸,只聽那老者詰問道:“他不曾逾越,那你呢?”
地上那人無話可應(yīng)。
“你犯了重罪,因此被打下人間??商薰侵桃院螅闶怯l(fā)放肆,目無中人了?!?/p>
孝沖忙叩首就范:“弟子知錯…弟子知錯…”
老者回身向前,就地而坐,瞑目幾許,再次開口。
“我奉天帝之命下凡掌管貶黜之人,需嘗盡世間苦楚,受剔骨之刑后方可回歸。沖兒,你當(dāng)初偷食惡果,濫殺無辜,此是一罪;然受刑之后留戀人間,不肯往回,我破例收你,此是二罪?!?/p>
孝沖身形微微顫動。
“如今你竟偏幫罪人,愚蠢至極,此是三罪?!?/p>
老者沉寂良久,忽地安之若素道:“沖兒,你我皆不是凡人,怎可有凡心。”
凡心。天界中人,最忌諱的便是凡心,愛恨嗔癡、憎怒迷死,壓抑不住的,只會如同排山倒海般傾來,折磨,墮落,最后殺死自己。
孝沖被老者一句話點醒,他不住抖動,方意識到,自己竟也起了凡心。
“師父!無論是否為凡心,弟子終不忍師兄蘭生遭此迫害。人間地獄,他如何能夠活得下去?”孝沖再次磕頭謝罪,“弟子孝沖,懇請師父免去蘭生牢獄之苦,此舉后患,弟子承擔(dān)!”
似有一剎那,溝池里的靜水也變得波瀾。老者眉心微動,又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