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洞實驗室的警報聲劃破凌晨三點的寂靜,程霄的指尖懸停在緊急制動按鈕上方半厘米處。監(jiān)控屏幕上,1:10比例的飛機模型正在經(jīng)歷一場微型風暴,機翼顫振幅度曲線像失控的心電圖般瘋狂跳動。
"137%超臨界值!"顧南亭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每個字都像被砂紙打磨過般粗糙,"尾翼失速角度左比右大8度——這不可能是正?,F(xiàn)象。"
程霄的瞳孔里倒映著數(shù)據(jù)流瀑布。三小時前,這個按標準流程組裝的測試模型還表現(xiàn)得像個溫順的機械芭蕾舞者,現(xiàn)在卻變成了抽搐的癲癇患者。她的指甲不知不覺陷進掌心,疼痛感讓思維愈發(fā)清晰。
"暫停測試。"她按下通話鍵,"我要檢查配平裝置。"
當風洞停止轟鳴,程霄像進行外科手術般拆開機腹蓋板。冷光燈下,六個本應是標準鎢合金的配重塊泛著詭異的鉛灰色。她用小指指甲刮過表面,金屬屑簌簌落下——密度明顯不足。
"顧部長,"她舉起其中一塊,"有人給我們的模型摻了假。"
顧南亭的身影出現(xiàn)在檢修平臺入口,白大褂下擺沾著咖啡漬。他接過配重塊時,程霄注意到他右手拇指在反復摩挲某個凹陷處。突然,他的動作凝固了。
"條形碼。"他掏出手機拍攝,"天鷹航空的舊式貨運編碼,三年前就停用了。"
程霄湊近時聞到顧南亭身上混合著薄荷與焦慮的氣息。掃描結果顯示這批配重塊確實來自天鷹航空某批"報廢"零件,而系統(tǒng)記錄里最后經(jīng)手人是——她的呼吸停滯了半拍——現(xiàn)任鷺航飛行部副總江韜。
"巧合?"顧南亭冷笑時右眼下方肌肉微微抽搐,"正好是反對我們新飛行程序最激烈的那位。"
回到數(shù)據(jù)分析室,程霄將測試數(shù)據(jù)導入自編的逆向工程軟件。屏幕上的三維模型開始重構,機翼表面逐漸浮現(xiàn)出本不該存在的凸起。當模擬氣流經(jīng)過時,這些隱形凸起像毒蛇般扭曲了流場。
"翼梢帆。"她敲下回車鍵,一組紅色參數(shù)爆炸式展開,"未經(jīng)認證的改裝,增加5%誘導阻力。在特定攻角下會引發(fā)尾流分離——就像今天這樣。"
顧南亭的茶杯懸在半空,茶葉梗在杯底拼出猙獰的圖案。"但風洞模型根本沒裝翼梢帆。"
"所以這才是重點。"程霄調出三架現(xiàn)役飛機的維護記錄,"有人把真實飛機的氣動缺陷復制到測試模型上,讓我們誤以為是設計問題。"她的指尖劃過一串被篡改過的電子簽名,"只要我們的新程序因此被否決..."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褪色。顧南亭突然抓起外套:"模擬機中心現(xiàn)在誰值班?"
"徐策。"程霄已經(jīng)起身,"但他上個月剛被江韜調去管資料室。"
他們穿過長廊時,晨光在防靜電地板上投下蛛網(wǎng)般的陰影。程霄的平板電腦突然響起警報——她設置的監(jiān)控程序捕捉到B-3071航班的異常爬升率。那架三天前剛由江韜簽字放行的737-800,此刻正在萬米高空重復著風洞里的死亡之舞。
模擬機艙內,程霄將顫振數(shù)據(jù)輸入系統(tǒng)時,液壓桿發(fā)出不祥的呻吟。當模擬器達到臨界狀態(tài),整個座艙開始像暴風雨中的舢板般搖晃。顧南亭握住操縱桿的手背青筋暴起,但高度表仍在以每分鐘800英尺的速度下跌。
"反向壓桿!"程霄突然喊道,"手冊第347頁例外條款——當非對稱失速伴隨荷蘭滾時..."
"那會超出機體極限!"顧南亭的抗議被警報聲撕碎。
程霄直接探身按下配平重置鍵。瞬間,模擬機像被無形巨手托住般恢復了平衡。艙壁上的應急燈將她的側臉染成血色,睫毛在臉頰投下的陰影如同精密計算后的安全余量。
通訊器突然爆出現(xiàn)實中的求救信號:"鷺航塔臺,這里是天鷹4721,我們遇到和你們測試報告完全一樣的..."
顧南亭抓起麥克風的瞬間,程霄已經(jīng)調出該航班實時數(shù)據(jù)。屏幕上的曲線與模擬器記錄完美重合,連尾流振蕩頻率都分毫不差。她看向顧南亭,兩人眼中倒映著相同的結論:這不是事故,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謀殺。
"4721,這里是鷺航緊急響應組。"程霄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wěn),"請將襟翼收到5度,然后聽我數(shù)到三,同時踩滿左舵并向后拉桿20%——相信我,這違反手冊但能救你們。"
當通話器里傳來飛行員驚恐的喘息聲時,顧南亭的手指深深掐入程霄肩膀。但在疼痛深處,她感受到某種更尖銳的東西——那是兩個固執(zhí)靈魂在生死時速中迸發(fā)的火花,如同兩片金屬在極限載荷下發(fā)出的,向死而生的顫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