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厭棄自己?
知韞一怔,而后垂著眼眸不語。
從小,她的爸爸媽媽、親人老師、國家社會都要告訴她,要珍愛自己的生命,要自尊、自愛、自信。
可是,若是有一天,她為了活下去,開始跟別的女孩子爭奪男人的寵愛,開始不擇手段地跟人比著心機手段……
這樣的她,不應該厭棄嗎?
全然迷失了自我、失去了自尊之后,生存的意義又在哪里?
縱然理智告訴她,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情感也告訴她,她的爸爸媽媽也一定希望她平安,可是……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明知道不應該,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矯情,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眼底已盈了淚水,在昏黃的燭火下泛著朦朧霧色,漸漸地,綿長的睫羽無力承載這樣的沉重,任由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滴滴滑落。
“韞兒。”
玄凌捧著她的臉,指腹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珠。
“不哭了?!?/p>
知韞吸了吸鼻子,抬手用力拭著,眼眶越發(fā)泛著紅色。
“我沒有哭?!?/p>
聲音悶悶的,帶著些許鼻音。
“才到了陛下身邊幾天?。糠路鹂偸窃诘粞蹨I,就沒有不哭的時候?!?/p>
她努力地想擠出笑意,卻以失敗告終,只能夠不停地眨著眼睛,微仰著頭,試圖將所有的淚意都逼回去。
“這樣晦氣,一定很討厭吧?”
她窩在玄凌的懷里,垂眸看著不遠處跳躍的燭火。
“其實我自己也不喜歡,所以陛下若一天不喜歡我了,也是應該的?!?/p>
明明已經(jīng)委屈難過得眼睛鼻子通紅一片,嘴上卻又犯了犟。
“韞兒?!?/p>
玄凌一早就察覺到她敏感多思,卻也不曾想到,她的心思竟已經(jīng)重到這般地步。
他雖不通醫(yī)理,卻也聽說過“郁郁而終”四個字,玄凌皺著眉,只要一想到眼前這小姑娘有朝一日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枯萎,心里就一扎一扎得難受。
“韞兒先莫要胡思亂想,聽朕說?!?/p>
手上稍稍用了一些力氣,將小姑娘的身子板正,又捧著她的臉,迫著她與他對視。
“人活于世,皆有喜怒哀樂,無人是例外。韞兒并非木偶,血肉鑄就的身軀,感覺到委屈了,落淚是理所應當之事,如何能牽扯到晦氣不晦氣這樣荒唐的說法?”
他的小姑娘,是這世間最有福氣的人,怎么會晦氣呢?
“雖然朕喜歡韞兒永遠快快樂樂的,可說心里話,韞兒愿意在朕的面前,流露出這樣的情緒、吐露出這樣的話語,朕其實很高興?!?/p>
他取了綿柔的帕子,一點一點地擦著她的臉頰,“這意味著,韞兒覺得痛苦,并希望從朕身上得到安慰?!?/p>
將心比心,若他與她易地而處,在外人面前,他必不會流露出半點軟弱。人,其實與小動物很像,只有在信任的、有渴求的人面前,才會展露自己的軟弱與無助。
這是傾訴,亦是求救。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她眼里,他是不一樣的。
“可是……”
少女有些訥訥的,才說了兩個字,便抿緊了唇瓣,不肯吱聲。
她,其實是信任他的嗎?
雖然是他救了她、將她從倚梅園帶出來,是他給了她現(xiàn)在錦衣玉食且安穩(wěn)的生活,可是,令她不安的也是他!
他是天子,是坐擁天下、后宮無數(shù)的天子,是世上最應該見異思遷、左擁右抱的天子,她怎么可能信他?
知韞覺得,這太可笑了。
玄凌卻不這樣覺得,他的眸光時時刻刻地停留在她的身上,捕捉每一縷細微的神色來加以分析琢磨。
忽而,他問道,“韞兒喜歡朕么?”
沉浸在思緒中的少女被問了個猝不及防,愣愣抬眸,滿是茫然。
于是他懂了,又問,“韞兒希望朕喜愛你,且只喜歡你么?”
她斂著霧色的眼睫微顫,沒應聲。
玄凌卻已明白了,唇畔露出幾分無奈的笑意,“韞兒可真貪心?!?/p>
不僅貪心,而且還霸道。
他還從未見過這般的女子,想要他全心全意的愛,卻又吝嗇地守緊了自己的真心,不肯回報他一點。
罷了。
誰叫他確實喜歡這小姑娘、不想放手呢?誰叫他自己也是個自私、貪戀又霸道的人呢?
“我活了這許多年,還從來不曾做過一樁虧本的買賣?!?/p>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因緊張不安而被咬得嫣紅的唇瓣,清俊而昭朗的眉眼帶著柔和笑意。
“所以,韞兒要不要與我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