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開后,華妃才懶懶起身,福了福:“那臣妾也先告退了。”
皇后笑道:“其實今日的事何必如此重責呢?”
“那皇后以為該如何呢?”華妃語帶些許挑釁的反問。
皇后也不在意華妃的態(tài)度,只話里有話道:“本宮與妹妹同為姐妹,因為妹妹一向侍奉本宮有心,所以本宮也無謂妹妹請安早晚。”
聽著皇后話里隱隱帶著敲打之意,華妃卻不甚在意,笑著回道:“皇后以為臣妾為難沈貴人了?皇后娘娘一向寬和,然而這宮中不比從前在王府,皇上正因為知道娘娘心慈,才讓臣妾協(xié)理六宮,取寬嚴相濟之道。臣妾若不如此,豈不是辜負了皇上的一番信任?!?/p>
“皇上讓妹妹協(xié)理六宮,就是認為妹妹堪為六宮表率,日后中宮請安呢,還望妹妹早來?!被屎笮σ饕鞯赜萌A妃的話將她堵了回去。
“臣妾自當牢記?!比A妃欠了欠身,神色帶著得意,問道:“只是有時皇上垂愛,一定要臣妾不必早起,請問娘娘,到時臣妾是該聽誰的呢?”
皇后臉上的笑容斂了斂,“你我同為皇上的人,自然以皇上為主?!?/p>
聞言,華妃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一般,臉上的笑那叫一個明艷:“皇后既有明示,那臣妾就先告退了?!?/p>
華妃離開后,皇后臉上的笑再也繃不住了,臉立時沉了下來。
這時,江福海進來稟報關于福子之死的疑點。
聽完江福海的回稟,皇后吩咐他待會兒將這些事都稟報給皇帝。
因著春禧殿在六宮的西面,安陵容回去也要經過從西六宮經過,便與沈眉莊一道走。
敬嬪見兩人有話說,便先行回宮,不打擾兩人敘話。
安陵容攏了攏手上的貂毛暖手抄,問道:“方才采月說,姐姐來景仁宮請安的路上被小太監(jiān)無心弄臟了衣裳,故而才遲的?!?/p>
沈眉莊點頭,“的確如此?!?/p>
安陵容沉吟道:“今早我從春禧殿出來,按著原本慣常行走的路線,本是要從雨花閣前的甬道經過??晌疑磉叺撵`之眼力極好,遠遠的便瞧見雨花閣甬道口處似乎有個探頭探腦的宮人,我便讓她延著墻根悄悄上前去看看,果然有個小太監(jiān)躲在那里。我當機立斷,改換了另一條路,躲開了那目的不明的小太監(jiān)。”
沈眉莊驚詫道:“你也遇見了個小太監(jiān)?”
“沒錯?!卑擦耆菽樕林?“原本還以為是我疑神疑鬼了??蓜偛乓娙A妃早早地就來請安,與她平日里的做派全然不同,接著姐姐來時麗嬪率先發(fā)難,我猜咱們遇到的小太監(jiān)可能不是巧合,而是華妃安排的。我運氣好躲了過去,姐姐卻入了華妃的圈套,讓她抓住把柄,以此來責罰姐姐?!?/p>
“華妃的手段真是防不勝防?!笔虑橐呀洶l(fā)生了,沈眉莊也不再糾結,只提醒道:“咱們日后要再謹慎些,免得又被她算計了去。”
安陵容道:“姐姐才該多加小心。對付我或許不過是她順手為之,可姐姐與我不同,皇上看重姐姐,讓你學習六宮事務,這可是觸碰了華妃的逆鱗,她必不會放過姐姐的?!?/p>
沈眉莊心中一暖,笑著點頭,“我知道了,日后會注意的?!?/p>
兩人沉默了一下,沈眉莊說起了甄嬛:“嬛兒住的碎玉軒冷僻,樹木又多,怕是過幾天更冷了,對她的病情不好。前兩日剛發(fā)了分例,我想著待會兒給她送了幾簍銀炭去。”
“我也正有此意。”安陵容擔憂道:“甄姐姐被禁足,病也一直不見好,從前身邊伺候的槿汐、佩兒、花穗、康祿海等人都被華妃調去了其他地方,也不知伺候的宮人夠不夠用,會不會怠慢了她。”
沈眉莊嘆息道:“再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也不知道嬛兒那時能否解禁,咱們也好去看看她?!?/p>
安陵容默默算了算時間,甄嬛是在十月初二被華妃下令禁足三個月的,若是正常算,要到正月初二才解禁。如今是十一月十八,還有一個半月呢!
不過若是皇后想要賣甄嬛一個人情,在年前解了甄嬛的禁足也不是不可能。
“還有一個半月呢,正月初二那日咱們才能去看甄姐姐?!卑擦耆萁涌诘?。
沈眉莊無奈道:“是啊,還有一個半月。好在有咱們在外邊看顧著些,不然嬛兒這個冬日怕是難過了?!?/p>
兩人一路走一路閑聊,不知不覺便到了西二長街,就此分開了。
華妃一回到翊坤宮,連忙到暖閣的炕榻坐上,邊伸手放在金絲圍簇花火爐上方暖著,邊吩咐頌芝將敬事房的記檔拿過來。
細細翻看過后,她禁不住冷笑道:“這個月柔常在侍寢兩次,沈貴人侍寢一次,連富察貴人也有一次,還真不少??!”說著,將手里的彤史扔到頌芝身上。
頌芝接過彤史,忙笑道:“和娘娘相比,不算多?!?/p>
“可是這個月皇上一共就來了后宮八次,除去十五那日去了皇后處,來本宮這兒也不過三次而已,還是未雨綢繆的好。省得日后她們恃寵若嬌,本宮想管都管不了了。”華妃一想到安陵容不僅躲過了她的算計,連侍寢也只比她少一次,心里就堵得慌。
頌芝看了華妃一眼,卻不敢多言,怕說錯話惹她不快。
華妃忽然笑了起來,“皇上不是最注重滿漢一家嗎?去把富察貴人和柔常在請來,本宮自當好好教教她們?!?/p>
“是?!表炛ジI硗讼?。
安陵容到翊坤宮時,富察貴人正在研墨。而華妃正靠躺在大香爐一側的貴妃榻上,悠然的讓頌芝按腿。
安陵容心知華妃這是又氣不順了,想磋磨她們解氣。
只見華妃眼皮都懶得抬,舉止神態(tài)透著輕視,“皇上常說滿漢是一家,你們伺候皇上不能不懂漢文?;噬蠈懽值臅r候,你們就要伺候在一邊研墨。這研墨可是門功夫,富察貴人,你得好好學?!?/p>
見富察貴人只小心應著,不敢多言,華妃又奚落道:“富察貴人,聽說你筆墨不精,皇上最喜德才兼?zhèn)涞呐?,你這般如何能侍奉好皇上?本宮教你都是為了你好。”
奚落了一通富察貴人之后,華妃才將目光轉向了安陵容。她先是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唇角微揚,帶著幾分輕蔑,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本宮聽聞,柔常在寫得一手好字,深得皇上喜歡。既然如此,不若你將那些經書抄錄一遍,稍后再送去寶華殿供奉。這可是積福的事,柔常在可得用心些,若是敷衍了事,那就是對佛祖不敬?!?/p>
安陵容看著侍立在旁的宮女捧著的厚厚一摞經書,也不多言,只福身稱是。
華妃懶洋洋地躺在榻上,還不忘訓誡她,“宮中等級森嚴,你只是個常在,上邊的主子多,抄寫佛經正好磨磨你的性子,日后才知道謹言慎行?!?/p>
“多謝娘娘教導,嬪妾受教了?!卑擦耆萁舆^宮女手中的經書,走到富察貴人的對面坐下,與富察貴人對視一眼,兩人眼里皆是無可奈何。
安陵容翻開經書,拿起桌上的毛筆,蘸了蘸墨,提筆在空白的紙張上抄寫經書。
富察貴人原先對家世低微的安陵容頗為輕視,不屑一顧。然而,當安陵容成為新晉宮嬪中最為得寵的那一個時,她開始不不忿起來。直到今日,眼見安陵容同樣難逃華妃的磋磨,一股同病相憐的情緒悄然滋生,態(tài)度也隨之緩和了幾分。
安陵容一邊聞著濃郁的歡宜香,一邊取下掛在身側的手絹,細細在臉上、脖子上擦了擦汗。這條手絹可是她為了應對華妃的磋磨特意準備的,小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她可不想一直在這兒抄經書。
正擦著汗呢,安陵容忽然就昏倒在椅子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富察貴人嚇了一跳,她手里拿著墨條,就后退了兩步。
華妃同樣嚇了一跳,想著這才不到半個時辰就暈了,怕是裝的吧。遂不滿道:“頌芝,你過去看看,要是敢裝病,看本宮不治她的罪。”
一旁的靈之快速上前扶著安陵容,偷偷將安陵容拿在手里的手絹收好,轉頭對走過來頌芝急急道:“頌芝姑姑您快看看,我家小主身上起了許多疹子,勞煩您幫著找個太醫(yī)來看看吧?!?/p>
頌芝打眼看去,只見安陵容臉上,脖子上,還有手上皆是一片片紅疹,一時也不敢上前,轉頭緊張地看著華妃,聲音有些發(fā)怵:“娘娘,柔常在身上起了許多紅疹?!?/p>
華妃一聽,以為安陵容是得了什么重病,也怕這病會傳染,忙用手絹捂著口鼻,趕緊讓人傳了轎輦,讓周寧海將人送回春禧殿去。又讓一個腿腳利索的小太監(jiān)請?zhí)t(yī)過去看看,人在她這里出的事,別到時候牽連她。
當然了,連研墨的富察貴人也被華妃打發(fā)離開。
待人都離開了,華妃罵了句“晦氣”。
出了翊坤宮,富察貴人狠狠松了一口氣,一邊感謝安陵容暈倒得及時,否則她的手都要廢了,一邊又好奇安陵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那滿臉的紅疹看著就嚇人,別是什么傳染的疾病吧!
那她離安陵容如此近,會不會被傳染?
思及此,富察貴人也不淡定了,趕緊扶著桑兒的手疾步離開,她要找太醫(yī)來看看,別被傳染了怪病毀容了才是。
安陵容被送回春禧殿時,那模樣看著可慘了,也讓春禧殿的奴才亂作一團。
等眾人見了靈之面上雖擔憂,卻不慌亂時,才稍稍安心,春禧殿也變得亂中有序。
趙太醫(yī)一邊給安陵容診脈,一邊詢問靈之關于安陵容暈倒以及起紅疹的經過。
靈之便將安陵容囑咐的話轉述給太醫(yī):“今早小主起身時一切尋常,直到華妃娘娘傳召小主前往翊坤宮之前,也并無異樣。小主到翊坤宮不過半個時辰左右,便忽然面色發(fā)白,冷汗淋漓,繼而癱軟暈厥。奴婢上前攙扶時,已見小主面上、頸間乃至手背上皆起了紅疹。”
趙太醫(yī)一邊點頭,一邊陷入了沉思??磥?,問題出在翊坤宮里。
他的眉頭輕蹙,努力思索著。忽然間,一道念頭閃過,他的神情也隨之微變。
華妃曾先后傳了他與太醫(yī)院的另外幾位太醫(yī)前往翊坤宮診脈。他們在去翊坤宮之前,無一例外都被院判提醒與敲打,心中已明了,翊坤宮內暗藏秘密。
如今結合這宮女的說法,以及診出的脈象,趙太醫(yī)大概知曉柔常在病癥的根源所在了。只是有些話不能明說,只能含糊過去。
此事等從春禧殿離開后,還要去稟報皇上才是。
趙太醫(yī)正沉吟著,見柔常在悠悠轉醒,便道:“小主怕是香料過敏,微臣給您開個藥方,三五日紅疹便能消去。”
安陵容也不追問究竟是哪味香料過敏,只點頭道:“勞煩趙太醫(yī)了?!?/p>
趙太醫(yī)見安陵容沒有追問,不禁松了一口氣,也沒多想,趕緊開了藥方,留下藥膏,就告退離去。
周寧海見趙太醫(yī)出來,詢問了一番。
趙太醫(yī)含糊道:“柔常在對歡宜香過敏,這才起了紅疹。如今已經沒有大礙,只需吃上幾服藥,三五日間,紅疹便能消退?!?/p>
確定安陵容無事后,周寧海便回了翊坤宮復命。
聽著周寧海的回復,華妃將帕子放在鼻子前,“歡宜香這么好的東西,她居然過敏,可見真是個沒福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