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華妃已經(jīng)有些醉了,其他妃嬪們?nèi)齼蓛筛髯蚤e聊著,富察貴人在皇后的安排下,坐在殿中為皇帝彈奏著古箏。
皇帝卻無暇欣賞,只看著旁邊布置的紅梅,突然心生愁緒,想到了純元皇后,就想去椅梅園走走。
安陵容一直關(guān)注著皇帝,見他先是凝視紅梅片刻,而后又與皇后低語幾句,便站起身似要離去。
富察貴人停下了撥動琴弦的手,目光無措地看著皇帝。殿內(nèi)的交談聲因皇后起身勸說皇帝的動靜漸漸沉寂下去,一時之間,整個殿內(nèi)安靜下來。
瞅準時機,安陵容用手絹捂住嘴,干嘔起來。
在安靜的殿內(nèi),干嘔聲有些明顯,眾人紛紛朝發(fā)出此聲之人看去。
皇帝聞聲停下動作,皺著眉轉(zhuǎn)身看去,見是安陵容,便問道:“柔貴人這是怎么了?”
安陵容臉色一紅,想起身請罪,可又忍不住一聲接著一聲的干嘔著。原先是裝的,此刻倒是成真的了。
皇后看著安陵容這模樣,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沈眉莊一手為安陵容輕拍后背,一手端起一旁的茶盞遞給她,輕聲道:“你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安陵容接過沈眉莊遞來的茶盞,喝了一口,好容易才壓下那陣翻涌的惡心感。抬眸間,見眾人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她連忙放下手中茶盞,起身屈膝行禮道:“皇上恕罪,臣妾實在不是有意失禮。臣妾有件喜事本想稍后再稟告,可奈何身體有些不爭氣?!彼宰魍nD,面色微紅,“今早起身時,臣妾便覺身子有些不適,于是請了太醫(yī)前來診脈。太醫(yī)說,臣妾有了身孕,剛滿一個月。原本想著今日宮里有年宴,皇上也政事繁忙,打算明日再上報,誰知方才不知怎地,竟突然忍不住干嘔起來……臣妾失禮了?!?/p>
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羞怯與忐忑,眉宇間卻難掩欣喜,同時也將自己干嘔失禮一事解釋清楚。
“當真?”皇帝大喜過望,他膝下子嗣單薄,宮里已經(jīng)許久沒有孩子出生了,如果這胎是個阿哥,就是他登基后的第一子,還是在這樣的日子診出來的,他怎么能不高興。
安陵容羞赧地點點頭,“臣妾不敢胡言,是趙太醫(yī)為臣妾診的脈,皇上可以召他前來詢問。”
“好,好??!你入宮才三個多月,可見是個有福氣的。”此時這份喜悅已經(jīng)占據(jù)了皇帝的心,哪里還記得什么倚梅園,哪里還有什么惆悵,走回位置坐下,又讓安陵容趕緊起身坐下。
原本有些醉了的華妃也清醒了不少,看向安陵容的目光里除了有些妒意還有羨慕,一時間想到了她小產(chǎn)的那個孩子,眼里聚起一片晶瑩。
皇后在聽到安陵容說有孕后,臉瞬間僵住,心里的猜測成真不僅沒讓她高興,反而還要忍著恨意,強行維持著笑容,做出賢惠大度的模樣恭喜皇帝。
眾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也紛紛起身恭喜皇帝。
在場之人只怕唯有沈眉莊是真心恭喜安陵容了。
眼看著皇帝一臉笑意的又要說什么,皇后趕忙開口道:“今日是新春佳節(jié),柔貴人在今日診出喜脈,可謂是大喜之事。新晉妃嬪中柔貴人是第一個有孕的,等柔貴人生下皇子,皇上可得晉一晉柔貴人的位分?!?/p>
想晉位,也得能生的下來。
皇帝原是想給安陵容這個還算合心意的女子直接晉位,可聽到皇后這樣說,又想到安陵容短短三個多月連著晉位三次的確不妥,還是等生下來再晉位最穩(wěn)妥,就道:“皇后說的極是。柔貴人,你且先領(lǐng)著嬪位的份例,等生下皇嗣后也進宮一年了,到時候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朕都封你為柔嬪?!?/p>
安陵容本就沒指望著剛有孕就能晉封,尤其是有皇后這個攔路虎在場的情況下。這會兒得了皇帝的承諾,自然是笑盈盈的謝恩。
經(jīng)過這么一出,皇帝也沒了去椅梅園的心思。
華妃黯然傷神,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酒。柔貴人這么快就有了身孕,她為何這么多年都沒有消息,難道是當年小產(chǎn)傷到身子了嗎。
“陵容,恭喜你了?!鄙蛎记f舉杯笑道:“這個孩子只要生下來,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你都熬出頭了?!?/p>
安陵容端起茶盞,“我如今不能飲酒,就以茶代酒謝姐姐了?!?/p>
兩人相視一笑,皆飲下杯中水酒。
沈眉莊放下酒杯,有些惆悵:“也不知我什么時候才能有孕。”
安陵容安慰道:“這事急不得,我就從來不去想這事,一切順其自然,如今不就來了嗎?姐姐只管放平心態(tài),好好保養(yǎng)身子,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好消息的?!?/p>
沈眉莊被安陵容一言說的展露笑顏:“那就借你吉言了?!?/p>
宮宴上有多熱鬧且不說,椅梅園里,甄嬛的“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除了余鶯兒和小莊子以外,沒再被旁人聽見。
因為皇帝沒有去椅梅園,果郡王自然也沒有跟隨前去,甄嬛的那張小像,被北風吹落在雪地中,最后被小莊子撿走。
宮宴散去,皇帝讓皇后先回去,他送安陵容回春禧殿,稍后再去景仁宮陪皇后守歲。
作為一個賢惠大度的皇后,即便心里恨不得立時要了安陵容腹中孩子的命,但面上依舊笑盈盈的應(yīng)是。
回春禧殿的路上,皇帝讓人去太醫(yī)院傳召太醫(yī),無論如何,還是要親耳聽到太醫(yī)的話, 他才放心。等兩人回到春禧殿時,今夜值班的趙太醫(yī)已經(jīng)候著了。
當著皇帝的面,趙太醫(yī)為安陵容診了脈,又將之前的話說了一遍。
聽著趙太醫(yī)的話,皇帝很是高興,腦子里想著這是合他心意的女子懷上的孩子,況且容兒聰慧,生下來的孩子定然也是優(yōu)秀的。
一想到自己膝下只有三子,且這三個皇子沒一個是他喜歡的,皇帝就覺得這孩子來的正是時候。隨即想到安陵容方才難受的模樣,有些緊張起來:“剛剛在宮宴上,柔貴人難受得緊,可是有什么不妥?”
趙太醫(yī)問了幾句癥狀,隨即笑道:“皇上放心,柔貴人這是正常反應(yīng)。且微臣診脈那么多年,從未見過如同柔貴人這般康健有力的脈象,可見素日里身子保養(yǎng)的極好,連安胎藥都不必喝。”
可不健康么。安陵容心中暗自感慨,自己每日堅持鍛煉一個時辰,風雨不改。自商枝來到身邊后,更是為她悉心調(diào)理身體,連飲食搭配也嚴格依照商枝的指點。食補與鍛煉雙管齊下,她的身體自然比宮里其他妃嬪要健康得多。
她所有的努力如今不就有回報了么!
心中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與脈象如何,可她還是裝作驚喜的模樣摸了摸肚子,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忙問:“可我前幾日因著貪嘴,吃了些寒涼之物,真的無礙嗎?”
趙太醫(yī)微微一愣,前幾日來診脈時,怎么沒聽柔小主說起這事?隨即覷了安陵容一眼,見她還是那副對此事?lián)鷳n不已都模樣,也沒多言,只躬身答道:“小主放心,小主的身子十分健康,皇嗣也安好?!?/p>
安陵容輕輕拍了拍胸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隨后嬌嗔地向皇帝傾訴:“都是臣妾的粗心,月信遲來,卻未放在心上,還貪嘴吃了些寒涼之物,如今回想起來,真是后怕得緊?!?/p>
皇帝安慰道:“你年紀小,又是初次有孕,身邊也沒個有經(jīng)驗的人提醒,才會沒想到,怪不得你。”
“你這初次有孕,許多事情沒有經(jīng)驗,也都不太懂,需要有個穩(wěn)妥的太醫(yī)細心照看才行?!闭f罷,皇帝突然也不放心起來。
是啊,容兒年紀小,又是第一次有孕,的確有許多不懂之處。雖然有太醫(yī)照看,可太醫(yī)畢竟是外男,不能時刻跟在容兒身邊提點她,是不是該安排個有經(jīng)驗的嬤嬤在容兒身邊照顧?
安陵容眨了眨眼,全然依賴地看著皇帝:“臣妾都聽您的?!?/p>
這副全身心信賴自己的模樣讓皇帝大感滿足,朝一旁的趙太醫(yī)吩咐:“既然柔貴人這胎是你診出來的,以后就由你來負責柔貴人這一胎,需悉心照料,且每隔五日就將脈案呈到養(yǎng)心殿。”
“是,微臣遵旨?!壁w太醫(yī)有些咂舌,他知道柔貴人受寵,但沒想到竟然能讓皇上重視到這種地步。
他趕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下定決心以后要好好照料柔貴人這一胎。若是柔貴人運氣好,能一舉得男,這位分只怕還會往上再升一升,而他看顧柔貴人此胎有功,賞賜自是少不了的。最重要的是能暗中靠上柔貴人這個寵妃,日后在太醫(yī)院的升遷一事上,他也能有一爭之力,而不是只能干看著。
既然有了決定,他自然要再賣柔貴人一個好,于是補充道:“雖說小主身體康健,龍?zhí)ヒ舶埠茫佑性械那叭齻€月本就是最要緊之時,莫要過分勞累。尤其是如今雪天地滑,小主若無事最好不要隨意出去走動。微臣認為,春暖花開之前,小主還是少出門少挪動為好?!?/p>
安陵容看了趙太醫(yī)一眼,覺得這人挺上道的,把她目前的擔憂都解決了。也不知這趙太醫(yī)背后有沒有主子,待會兒讓小術(shù)子去打聽打聽,再多觀察些時日,若真是個干凈的,倒能借機拉攏一二,于她而言也方便不少。
雖然她身邊有商枝,可明面上她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太醫(yī)。而且商枝會醫(yī)一事也不能泄露出去,就怕皇帝知道了會有什么想法。
只聽皇帝又道:“你們這些伺候柔貴人的,更要事事小心謹慎,萬事以柔貴人為重!”
“是!”宮女太監(jiān)都跪了一地應(yīng)聲回答。
皇帝看向安陵容身邊的三個宮女,有三個看著也就十六七八左右,還有一個看著更小,哪里能有經(jīng)驗照顧好容兒?容兒身邊的確需要一個年紀大有經(jīng)驗之人來照顧著。
他轉(zhuǎn)頭對蘇培盛吩咐:“去御前派一位姑姑過來,照顧柔貴人?!?/p>
“是!”蘇培盛點頭應(yīng)下,退了出去。
安陵容心下滿意,不枉她方才佯裝什么都不懂的柔弱模樣,總算達成了心里的打算。
說起御前姑姑,她想起當初分配來教導(dǎo)自己的芳菲。當初兩人曾暗中有過約定,待日后有機會把人要過來。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若是開口,現(xiàn)在皇帝高興著不會說什么,日后萬一出了什么差錯,只怕會覺得自己跟御前的人有所勾連,還是老實些好。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先弄個御前的姑姑到身邊來,讓皇后投鼠忌器,以后有機會了,再想法子將芳菲弄到身邊來。
想到這,她忙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皇上,臣妾不過是個貴人,怎么能讓御前的姑姑來服侍呢?”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放心,是朕親自指派照顧你的,旁人不敢多言。對了,如今天冷地滑,加上太醫(yī)方才也說了前三個月最是要緊的時候,最好不要輕易走動,自明日起你便不用去景仁宮給皇后請安了?!?/p>
安陵容立刻蹲下朝皇帝行禮,“多謝皇上厚愛,可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本就是本分,哪能仗著有孕便恃寵而驕。”
“你放心,皇后那自然有朕去說,且皇后一向大度,冬日里又路滑難行,為了子嗣,想必皇后會體恤的?!被实鄄挥X得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說罷,他伸手把人拉了起來。
安陵容起身坐到皇帝身邊,看著他道:“自臣妾進宮,皇上便對臣妾寵愛有加,皇上如此厚待臣妾,臣妾自是感激涕零。但后宮與前朝息息相關(guān),前有欣常在,曹貴人都為皇上延綿子嗣,若旁人因此議論皇上厚此薄彼,臣妾實在不愿皇上為了臣妾受到非議。”
這一番為了皇帝著想的言論,聽得他是又感動又滿意。
皇帝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朕說過讓你領(lǐng)著嬪位的份例,嬪位本就有轎攆,待天氣暖和了,你再去給皇后請安,乘著轎攆去也方便些?!?/p>
“是,臣妾聽皇上的?!卑擦耆莶辉倬芙^,等天氣暖和了,她也已經(jīng)過了前三個月危險期。
皇帝又陪了她一會兒,便離開去景仁宮了。今夜是除夕,按著規(guī)矩他要歇在皇后宮里。
當然了,去景仁宮不僅是因著要遵循宮中的規(guī)矩,更是要與皇后商議,暫免安陵容的請安之禮,并按著嬪位分例補足她身邊伺候的宮人。
皇帝離開后,春禧殿便落了鎖,安陵容叫了小莊子進來,“今夜辛苦你了,讓你大晚上的去倚梅園受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