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沉舟被一陣熟悉的尖細嗓音驚醒。
“趙侯爺,咱家也不想擾您清夢,可陛下聽聞李幫主昨夜在您府上歇息,思念得緊,天沒亮就催著咱家來接人入宮呢。”
趙侯爺冷笑一聲,“陛下對親王殿下這般掛念,倒叫本候萬分震驚?!?/p>
老太監(jiān)自然聽出他話中譏諷,卻渾不在意。
一個失勢的侯爺,何須放在心上?
“勞煩侯爺請李幫主與夫人速速動身,陛下可等不得?!?/p>
趙侯爺瞥他一眼,徑自轉(zhuǎn)身回屋,連半句客套都懶得應(yīng)付。
屋內(nèi),趙師容也被嘈雜聲吵醒,迷糊間辨出太監(jiān)的聲音,頓時了然。她懶洋洋起身,“沉舟,你說他急什么?”
李沉舟將外衫遞給她,“沉不住氣?!?/p>
趙師容輕嗤。
宮中那位近來頻頻動作,分明是既畏李沉舟威脅皇位,又恐自己壓不住這位“親王”。
自卑與自負交織,倒顯得可笑。
二人整裝完畢,辭別趙侯爺,登上宮轎。
車簾垂落的剎那,皇城的陰影已無聲籠罩而來。
朱紅的宮墻高逾十丈,如血凝固的屏障,將天光割裂成狹窄的縫隙。檐角蹲踞的脊獸張著獠牙,影子斜刺入青石板路,風(fēng)掠過時發(fā)出嗚咽般的錚鳴。
三重宮門次第洞開,每過一道,身后的門便由玄甲侍衛(wèi)緩緩合攏。
不知情的人,怕要以為此刻踏入紫禁城的,是兩名赴死的囚徒。
老太監(jiān)佝僂著背,引著二人穿過幽深的宮道。李沉舟抬眸,望著殿前高懸的鎏金匾,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趙師容跟在他身后,惴惴不安。
“沉舟,參見陛下?!?/p>
“民女趙師容,參見陛下。”
龍椅后,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緩緩探出頭來,“沉舟來了!”皇帝眼中閃過一抹孩童般的欣喜,卻在目光觸及二人交握的手時,眼底驟然一冷。
他隨手將藥盒丟在案上,青瓷蓋滑開,露出里面猩紅的藥丸。
“來來來,寡人已命人備好早膳,就等你和弟妹一道來享用!”他笑容滿面地迎上前,伸手搭上李沉舟的肩膀,指尖卻暗暗用力,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
若不是早知他的手段,趙師容幾乎要被這熱絡(luò)的假象騙過。她低垂著眼睫,余光瞥見皇帝手掌心里的無數(shù)道掐痕。
三人落座,滿桌珍饈香氣撲鼻,卻無一道合李沉舟的胃口。
他盯著那道淋了蜂蜜的鹿筋,眼底閃過一絲譏諷——幼時,他便是因這道菜險些喪命。
“都別拘謹,今日就是家宴!”皇帝笑著舀了一勺翡翠羹,銀匙刮過碗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你與弟妹剛成親,寡人這個做皇兄的,自然要好好慶賀一番。”
話音未落,他抬手示意,太監(jiān)立刻躬身退下。
不多時,一隊歌姬踏著《霓裳》的曲調(diào)翩然而入,水袖翻飛間,趙師容卻瞧見她們腕上隱隱的刺青。
宮中這些舞姬,竟皆是水道朱俠武的人!
一曲畢,皇帝突然執(zhí)壺斟酒。趙師容指尖一緊,險些捏碎手中的瓷杯,卻見他只是為自己滿上一杯。
三人面上帶笑,眼底卻各藏心思。
“聽聞弟妹是趙侯爺之女?”皇帝忽然開口,面帶和煦,“如此算來,倒與先皇太后的母族有些淵源。”
趙師容的手驀然一頓,心中微微一震。他這是在暗諷她一個身份尊貴、背景足以匹配皇后之位的女子,卻偏偏嫁給了江湖中號稱“君臨天下”的皇脈嫡系。
侯府上下,其心必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