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霜重,霜雪之勢越急,數(shù)十具尸體橫布在這嚴(yán)寒天氣中,空氣里是濃得無法化開的血腥之氣。
戲臺上正演著忠臣之戲,臺下看客唯有一人,正是當(dāng)今太子朱佑晟。
饒是利劍抵于頸上,他依然從容坦然,通身盡顯矜貴之氣,定定望著眼前這出好戲。
宋墨昔日定國公遭人陷害,全族抄斬,五萬三千定國軍亦蒙冤受辱,不知今日東宮幾人,京城幾人。
宋墨語氣淡漠,可字里行間都透露著滔天的殺意。
聽見宋墨道出他的真正意圖,朱佑晟卻是一番嘲笑。
朱佑晟:“宋墨,本宮真是可憐你,連自己真正的仇人都不知道,還妄言大仇得報?!?/p>
火光忽明忽滅地打在朱佑晟臉上,宋墨將他眼中的嘲諷意味盡數(shù)看清。
說完這話,朱佑晟悠悠站起身,不甘卻無力地道了句,“本宮輸了,但你也終將一敗涂地。”
宋墨還來不及仔細(xì)探究朱佑晟這話中深意,他忽然猛地沖出去拔出侍衛(wèi)身側(cè)的劍,一抹封喉。
鵝毛大雪落下,白茫茫一片將所有骯臟與血腥徹底掩埋。
少頃,陸鳴將尋來的玉璽奉上。
宋墨拿起這塊象征天下至尊的玉璽,黑沉雙眸中還殘留著來不及退去的茫然。
太子死前說,他報錯了仇,此話究竟何意?
原以為終是撥云見霧,卻發(fā)現(xiàn)迎面而來是更大更亂的疑團(tuán),不得絲毫頭緒。
時間緊迫,他無法再思考下去。
宋墨縱馬疾行,領(lǐng)著身后一眾定國軍浩浩蕩蕩地來到皇宮。
殊不知,一位不速之客攔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汪格。
或許是在這深宮中浸淫太久的原因,汪格此人面相雖白凈端正,但總給人一種奸詐陰險之感。
宋墨懶廢唇舌,手中長槍直指汪格,經(jīng)歷一番廝殺得來的玉璽正被隨意掛在槍上。
他冷臉沉吟,強(qiáng)烈的威壓暗流涌動。
那汪格不怒反笑,“今夜之后,慶王殿下入主大內(nèi),宋將軍是第一功臣,咱家給您道喜啦?!?/p>
汪格說完,還假模假式地超朝宋墨微躬身子。
宋墨公公當(dāng)知,我此番所為不過是要為定國公平冤,待我面圣之后,自會將此物交給慶王。
汪格:“陛下與殿下父子敘話,咱們自是不好打擾,待新主登基,自會安排將軍面圣?!?/p>
宋墨似乎對汪格的回答早有預(yù)料。
宋墨好啊,那就等他登基之后再來找我。
宋墨的聲音落下,他將手中長槍用力一揮,墜在槍上的玉璽被穩(wěn)穩(wěn)甩到身后陸鳴手中。
既然慶王想唱一出飛鳥盡,良弓藏的戲碼,那他也樂見其成。
這樣,他用心安排的那些定國軍精銳才沒有白費(fèi)。
汪格望著宋墨揚(yáng)長而去的身影,本緊蹙的眉頭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止驀然松開,甚至滿目漾起得意之色。
汪格一記眼刀,身邊的緝影衛(wèi)陳嘉瞬間了然,作揖退下。
宋墨,你的結(jié)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擔(dān)著罪將污名悲涼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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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柴屋內(nèi),一白衣女子被束住雙手蒙住雙眼癱坐在稻草堆里,細(xì)看之下,女子的白皙臉頰已經(jīng)紅腫,滿是被掌摑的痕跡。
明玉蘭已經(jīng)不知道這是她被綁來的第幾日,這些天她雖被人掌摑折辱,但心底卻無比安然。
這節(jié)骨眼能對她動手的,無非是慶王一黨。
看來宋墨已殺入東宮,奪下玉璽。
他的血仇總算報了一半。
明玉蘭想,幸好當(dāng)日同陸爭所言的有孕不過是苦心托辭,此時她若真是懷了孩子,只怕這亂局之下也是難以保全的。
借陸爭之口告訴硯堂她有孕,不過是要硯堂不許存了赴死的心。
硯堂知道了這個消息,他才會為了她和“孩子”好好護(hù)著自己。
明玉蘭尚沉浸在思緒之中,門外卻出現(xiàn)了煞風(fēng)景的動靜。
從腳步聲中不難聽出,來人氣勢洶洶。
果然,下一刻,罩在明玉蘭眼前的黑布被人粗暴揭開。
許久不曾見過光亮,眼睛生出的強(qiáng)烈刺痛感令明玉蘭很不好受。
她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人身穿黑甲,一副緝影衛(wèi)裝扮。
陳嘉:“英國公夫人,您夫君擁兵自重意圖謀反,您可愿做這人證呢?”
陳嘉的劍很鋒利,不過離得近了些,明玉蘭的脖子上已泛出幾絲鮮紅。
明玉蘭的視線掃過劍鋒,毫不猶豫地開口發(fā)問。
明玉蘭我若作證,可能活命?
大約是轉(zhuǎn)變太快,陳嘉聞言微愣。
“若你不做,此刻便可下黃泉?!标惣握f著又把劍往明玉蘭那貼過去。
明玉蘭脖子上的傷口越來越深,紅色的血染在白色的衣衫上,宛若她最愛的雪中紅梅。
明玉蘭好,只要有一絲生機(jī),不論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陳嘉:“你與宋墨夫妻數(shù)年,這樣的選擇怕不是有詐吧?”
面對陳嘉的質(zhì)疑,明玉蘭嗤笑一句。
明玉蘭我明玉蘭在成為英國公夫人之前,是當(dāng)朝都督嫡女,既已經(jīng)歷了一次抄家之禍,怎么會愿意再經(jīng)歷第二次?
明玉蘭在說這話時特意直了直身子,語氣和與目光同樣高傲,甚至是不可一世。
是了,陳嘉記得,當(dāng)今英國公夫人明玉蘭出身高門,只是在她婚后不久,當(dāng)今圣上便以謀逆結(jié)黨之名將明家闔族斬殺。
饒有這個前提,陳嘉心中的懷疑也沒有完全消除。
陳嘉:“你與宋墨是夫妻,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你們之間的情誼真的如此脆弱?”
陳嘉這話一出,明玉蘭仿佛聽了個了不得的笑話,一陣大笑。
明玉蘭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不是最簡單的道理嗎?
明玉蘭夫妻恩愛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陳嘉很滿意明玉蘭這番話,人都是自私的,只顧自己不顧他人才是真道理。
明玉蘭這番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都不重要,只要她做了這個人證就好。
至于作證之后,她也就再沒有什么價值。
沒有價值的人,是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