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逸潸推開解剖室的門時，周楚的鬼魂已經飄在講臺邊了，和往常不同的是他今天難得沒穿那件解剖室嚇人用的白大褂，而是換了一身板正的西裝，甚至還很有心情把亂糟糟的頭發(fā)梳成了三七分。

“喲，周教授今天這么正式？”花逸潸小聲調侃，順手把包扔在座位上。

周楚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語氣嚴肅：“聽說今天換教授代課，我得給新老師留個好印象?！?/p>

花逸潸翻了個白眼——一個鬼魂要給活人留印象，這邏輯也就周楚想得出來。

她習慣性抬扛：“除了我這里又沒人看得見你。”

“怎么能這么說我呢？鬼也是要注意形象的嘛?！?/p>

然而當新教授走進教室時，周楚卻突然僵住了

那是個約莫五十歲的男人，鬢角微白，但脊背挺直，手里拿著厚厚一沓教案。他環(huán)視教室，目光掃過花逸潸身邊的空位時，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同學們好，我是段奕?！彼曇舫练€(wěn)，“王教授臨時有事，這學期由我接手解剖課。”

花逸潸正想吐槽周楚“你什么時候會注意形象啦？”

卻見身旁的鬼魂緩緩飄到講臺前，幾乎貼著段教授的臉。

他死死盯著對方胸前的名牌——“段奕，神經解剖學主任。”

“段……奕？”周楚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花逸潸從未見過周楚這種表情。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卻又硬生生扯出個笑來，他自故自地解釋：“啊，一位小輩。”

整節(jié)課上，周楚反常地安靜。

他沒飄在學生背后指指點點“這塊肌肉畫錯了”，也沒絮絮叨叨“你們這群小兔崽子手法太糙”。

他只是站在段奕身后，目光落在對方微微發(fā)抖的右手上

那上面有道陳年疤痕，從虎口一直蜿蜒到腕骨。

下課鈴響時，段奕突然叫住花逸潸：“花同學，請問一下你的解剖報告是哪位教授批的？”

花逸潸一愣才記起上次周楚批改的報告，好像沒修正，直接交上去了?？偛荒苷f是鬼改的吧……

在電光石火間，她的大腦來不及反映。嘴就先編出了一個謊話：“是家中一位學法醫(yī)的長輩批的，怎么了嗎”

段奕垂眼整理教案聲音很輕：“他很像一位老教授改的，那是我老師?！?/p>

“他死在了2004年的驚蟄”

周楚的魂體劇烈波動了一瞬，像被風吹散的煙。

校門口，江禮玖在細雨下撐著黑傘盡職盡責地當保鏢——等花逸潸。周楚突然從花逸潸背后冒出來，賤嗖嗖地喊：“喲，接女朋友放學??？”

他倆是見過幾面的，畢竟周楚每次都飄在花逸潸后面，這么大只鬼想不注意都難。

江禮玖面無表情捏著傘柄：“你吃錯藥了？”

而江禮玖又是每天都來當保鏢，只有確定周楚沒有心懷鬼胎他才放心。

周楚飄到傘下，硬是擠在兩人中間：“小段現在都當主任了！我當年就說他有出息——”他頓了頓，突然轉頭問花逸潸，“我死了多少年了？”

“二十一年了?！?/p>

周楚沉默片刻，幽幽道：“……難怪他老得像我爹”

花逸潸突然明白——這老鬼在難過。用插科打諢掩飾的那種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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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買幾套衣服?！睆膶W校出來的花逸潸拽著江禮玖的袖子往商場拖。

江禮玖今天還是穿著他的白襯衫，衛(wèi)衣他只穿過一次，他不是很喜歡穿衛(wèi)衣，因為他討厭衛(wèi)衣帽子和衛(wèi)衣繩。

所以他堅決只穿白襯衫和古代圓領長袍

也不知道該說他保守還是先進？

畢竟秋高氣爽，秋意已深。

最近天涼了，不能再讓他穿短袖白襯衫了。否則不像個正常人。

“上次你穿漢服去超市，大媽們差點把你當網紅合影?！?/p>

江禮玖皺眉：“我——”

“知道知道，千年貴公子嘛。”花逸潸翻了個白眼，把他推進以莼店內。

可 接下來的半小時堪稱災難：

首先是試衣間驚魂：關于江禮玖把門凍上了并且自己出不來只能暴力拆開這件事……

江禮玖盯著更衣室的彈簧門研究了五分鐘，最后用鬼氣把它凍住了。

店員以為門壞了，連忙叫維修工。

維修工趕到時門鎖上還掛著冰溜子……

還有他堅持不穿破洞牛仔褲?；ㄒ蒌荒芊艞夁@個想法。

在掃碼支付之際，收銀臺前，江禮玖對著二維碼露出殺鬼般的凝重表情……

花逸潸：？

他對掃碼支付還不太熟練，有點忘了步驟。

花逸潸不得不搶過他手機：“這是付款不是結印！”

最終妥協的結果是：一件褐色長款風衣（“勉強像外袍”），黑色直筒西褲（“與裳類似”），白色長袖襯衫（他的最愛）以及——

“這又是什么？”江禮玖警惕地看著花逸潸手里的毛線帽。

“之后冬天會下雪，帽子剛好打折。你這腦袋……”她朝他比劃了下“狐裘太招搖了?！?/p>

江禮玖繼續(xù)盯著她

花逸潸心虛地說：“只有這顏色了，湊和下唄”

江禮玖盯著她手上粉色和黃色拼色的一團毛絨，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我寧可凍著?！?/p>

（但之后冬季大雪，花逸潸在陽臺撿到一只被雪埋了半截的鬼——江禮玖頭頂著她偷偷塞進他衣柜的毛線帽，耳尖凍得發(fā)青……

這當然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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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解剖室剛撤了警戒線，許是顧子舟他們測定周楚無害罷。

花逸潸從包里翻出她今早在解剖室找到的解剖刀，是初見周楚時落下的。

而江禮玖在陽臺上因為買衣服的事慪氣……

文件夾里掉出一張紙。

那是一張死亡證明

姓名：周楚

死亡時間：2001年3月12日

直接死因：實驗室高壓儀器爆炸（尸檢顯示顱骨碎裂、內臟嚴重沖擊傷）

死亡地點：A市A大第七教學樓第九解剖室

怎么又是周楚的死亡證明？

上次那張死亡證明寫的好像不是這些……

花逸潸捏了捏紙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