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卿的孩子終究沒有保住，哪怕有南宮春水照料，她的臉色依舊很差。

到了最后幾乎是整日整日的昏睡著，期間葉鼎之一直站在玥卿的院子外面，南宮春水沒說什么，默認讓他留下來了。

司空長風被玥卿送走了，她的身體她最是清楚。

又一日，玥卿醒來時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里已經(jīng)變得平坦了，像是從來沒有過生命一樣。

她怔愣了一會兒，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無波無瀾。

南宮春水剛好端著藥來看她，見她醒了，心底稍稍松了口氣。

其實這些日子南宮春水也不怎么好過，天外天雖然交給了莫棋宣幾人打理，但終歸不是領頭人，近些日子邊境小國頻繁來犯，光是他們壓根就鎮(zhèn)壓不住，必要時都是南宮春水出面解決。

玥卿醒來他本該高興的，但不知道為什么他怎么也笑不出來。

他小心在玥卿身下墊了個枕頭將人扶起來，又仔細地將藥吹涼送到玥卿嘴邊。

玥卿只是看著他，沒張嘴。

其實她的身體喝不喝藥作用都不大了，那顆丹藥本就是曇花一現(xiàn)的東西。

“你走吧?！?/p>

這是玥卿醒來后對南宮春水說的第一句話。

南宮春水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復。

他故作輕松地眨了眨眼睛，“卿卿你說什么呢，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玥卿神色不變，“我知道司空長風是你找來的，你的身份我不想追究也沒興趣知道。”

“你……是不是怪我隱瞞你……我其實……”

“南宮春水?！鲍h卿直接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我說了，我對你的過去不感興趣?！?/p>

都到這個時候了，南宮春水還有什么不懂的呢。

“還是說你真的甘愿留在天外天，被天外天掌控一輩子？”

南宮春水答不上話。

當初他本以為可以帶玥卿離開，然后兩人可以像尋常夫妻一樣去踏遍山川湖海，累了他們就找處安靜的地方隱居，最后慢慢老去。

他愿意留在天外天是為了玥卿，可若是沒有她，自己真的甘心困在這里嗎？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玥卿似乎是覺得有些倦了，看著南宮春水迷茫無措地模樣，她心中卻掀不起絲毫波瀾，語氣依舊不咸不淡。

“南宮春水，我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你，我們各取所需。”

不管是利用他逃離葉鼎之也好，還是利用他的力量保下天外天也罷，她的目的都已經(jīng)達到了。

她也懶得去猜南宮春水的感情，真情還是假意她都不在乎。

但他們都同樣心知肚明，這份看似平穩(wěn)的相處，終究會走到盡頭。

到最后南宮春水還是留了下來，他想陪著玥卿度過最后的日子，玥卿沒拒絕。

葉鼎之戴上面具后終于踏出了那間屋子，他去看葉安世的次數(shù)不多，每次都是遠遠的看著，然后沉默著離開。

葉安世也會在他離開后抬起看書的腦袋，然后看著他離開。

日子依舊這么過著，似乎沒什么不同，但又似乎哪里都不同。

起初葉安世還能高高興興地和玥卿說幾乎話，大多都是些自己新學的東西，偶爾背背書。

玥卿有時候在想，如果……如果葉安世不是那兩人的孩子，而是自己撿來的，她一定會很愛他。

葉安世從小沒怎么見過娘，更沒怎么離開天外天，有了記憶后能記住的第一個女人就是玥卿，他一直想要親近她，可惜玥卿從來都是冷著臉看他。

這天他正在玥卿面前背書，可背著背著他的聲音就小了下去。

他呆呆地看著玥卿閉上的雙眼，手中的書無意識地掉落在地。

玥卿這次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發(fā)現(xiàn)葉安世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守著自己，她狐疑地道：“剛才背到哪里了，怎么不繼續(xù)背了？”

她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睡著的事情。

葉安世背過身，偷偷紅了眼眶，繼續(xù)背了起來。

是了，玥卿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連帶著能記住的事情也越來越少。

直到有一天，玥卿覺得屋里悶得慌想出去散散心，期間她第一次在天外天這種地方看見一只通體雪白的蝴蝶，然后慢慢地飛舞到她眼前，很漂亮。

玥卿歪了歪腦袋想要去抓，可還沒等她碰到，就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見了，在不知道是誰的驚呼聲中倒了下去。

等她再次清醒時，屋子里很熱鬧，卻又很沉默。

不出意外，所有人都紅了眼眶。

玥卿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沒什么遺憾了，她歪頭看了眼窗外那株隱隱有些冒芽的樹，很輕很輕地說：“父皇母后，春天來了?！?/p>

然后她好像看見父皇母后像兒時那樣溫柔地朝她笑。

屋內響起了哭聲，葉鼎之靠著門抬頭看了看天，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

玥卿離開了，南宮春水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也消失了。

等到葉鼎之離開那天，他獨自在玥卿墳前站了很久很久，像是怎么也看不夠。

他知道玥卿不想看見他，所以他連她最后一面也沒能看見。

他們糾纏了半生，似乎也隨著這一刻煙消云散了。

葉鼎之像是在一瞬間老了許多，連白頭發(fā)都有了。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當初他是刻意放走玥卿的。

玥卿以為她那點致幻的藥能夠迷惑他，可他一早就知道了。

為什么要放她離開，明明說好的要折磨她一輩子，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葉鼎之得不到答案。

或許有答案吧。

他戴著玥卿給的面具踉蹌著離開了天外天，風雪遠沒有他初次跟隨玥卿來天外天那天大，可他還是被吹得看不清眼前的路。

他愛玥卿嗎？

不愛的吧。

玥卿從頭到尾都在欺騙他，利用他，讓他愛而不得，逼他入魔，害得他落得個眾叛親離，人人得而誅之的境地！他對玥卿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想讓她也感受感受自己的痛苦而已！

可真的不愛嗎？

不愛他為什么會覺得自己此刻肝腸寸斷，心臟處疼得幾乎快不能呼吸？不愛他為什么會把墮胎藥換成滋補湯？不愛為什么愿意為了她假死？

葉鼎之只覺得氣血翻涌，一口鮮血毫無征兆地噴了出來，染紅了地上的雪白。

散落在胸前的一抹白發(fā)吸引了他的注意。

葉鼎之愣愣地將那抹白發(fā)拾起，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又像是瘋了一般不甘心地去撥散剩余的頭發(fā)。

白的……全是白的……

他突然跌坐在地上瘋狂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玥卿贏了。

她真的做到了讓他為她痛苦一生。

他這一生都在失去，他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可到最后他依然什么也得不到，命運從來不眷顧他。

往后余生，葉鼎之一直在等待著解脫。

一直到生命盡頭，或許他就能找到破局之法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