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宮墻高聳，月光被厚重的云層遮蔽，只余幾縷慘淡的光暈灑在青石磚上。

密道入口藏在御花園假山之后，藤蔓垂落，若不細(xì)看，根本察覺不到那扇隱蔽的暗門。

福安佝僂著身子，手里提著一盞昏黃的宮燈，燈芯被風(fēng)吹得搖曳不定，映得他皺紋縱橫的臉忽明忽暗。

“噠、噠、噠——”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沉穩(wěn)有力。

福安耳朵一動，連忙迎上前去。

暗門緩緩?fù)崎_，顧淮一身夜行勁裝，肩頭還沾著未干的血跡，眉宇間透著幾分肅殺之氣。

“將軍，您可算來了！”福安壓低聲音，語氣里滿是如釋重負(fù)，“陛下還在等著您呢，快急死了?！?

顧淮眉頭微蹙，接過福安遞來的宮中侍衛(wèi)服飾，動作利落地?fù)Q上，嘴里卻忍不住低聲念叨：“這么晚了，還不休息，這么大的人了，還要別人操心……”

福安聞言，苦笑著搖頭：“老奴勸了，陛下那個脾氣您是知道的，勸不動啊。”

顧淮輕哼一聲，沒再多言，只是抬手拍了拍福安的肩，低聲道：“走吧，別讓他等太久。”

密道幽深狹窄，墻壁上鑲嵌的銅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勉強(qiáng)照亮前路。

福安提著燈走在前面，蕭凜緊隨其后，腳步聲在寂靜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將軍，路上……可還順利？”福安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

蕭凜眸光一冷，淡淡道：“遇到幾只老鼠，已經(jīng)料理了?！?

龍影衛(wèi)的事還是越少人知道才好。

福安身子一僵，沒敢再問。

密道盡頭，是一扇雕花木門，門后便是養(yǎng)心殿的偏室。福安輕輕叩門三聲，低聲道：“陛下，將軍到了。”

門內(nèi)，傳來一聲低沉的回應(yīng)——

“進(jìn)來?！?/p>

皇帝親自繞著將軍轉(zhuǎn)了一圈，直到確認(rèn)沒有新鮮血跡才松開手。

"哼，這些人是越發(fā)大膽了。"皇帝轉(zhuǎn)身時腰間玉佩撞在案角，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顧淮看著地上碎成兩半的玉佩沒說話，那是去年萬壽節(jié)時三皇子獻(xiàn)上的和田玉。

福安端著茶盤的手抖了抖，立即無聲地退到殿外，順手帶上了那扇雕著九龍戲珠的殿門。沉重的木門合攏時，隱約聽見皇帝在說："你啊，回京就只帶八個人..."后面的話被隔絕在門內(nèi)，只剩下青銅仙鶴香爐里升起的青煙，在門外盤旋不散。

殿內(nèi)，皇帝突然抓起案上鎮(zhèn)紙又重重放下，玄鐵打造的虎符在紫檀木案上砸出悶響："朕要是不派龍影衛(wèi)接應(yīng)，指不定要給你收尸。"

顧淮終于抬頭，沒規(guī)矩的坐在御案上，皇帝斜睨了他一眼，“現(xiàn)在屁股金貴得連凳子都盛不下了，是吧?！?/p>

“嘿嘿，臣的屁股哪有您的金貴？”

“油嘴滑舌，討打?！被实鄢鹁徒淖嗾蹝伣o顧淮。

顧淮順手接住。

"……陛下，有什么事不能在信中說？"顧淮注意到奏折上面露出"幽州"二字，墨跡還很新。

"朕的好兒子倒是..."皇帝話說到一半化作一聲長嘆。

"現(xiàn)下朝廷幾方勢力，水太渾了……"皇帝突然起身走到疆域圖前，指尖在西境三州的位置重重一劃，"如今邊疆穩(wěn)定，朕準(zhǔn)備讓你在京中坐鎮(zhèn)。"

“陛下讓臣作為新勢力……”

“不不不，你不必淌這渾水，朕有另外的事交由你去辦，他人朕不放心?！?/p>

“那為何陛下要臣連夜回京？”

"若是正常程序..."皇帝嘴角扯出個諷刺的笑，"那幫老狐貍定是百般推辭，不讓你回京。"他說著從袖中取出半塊玉佩，遞給了顧淮。

“許你先斬后奏之權(quán)。這半塊玉佩天下僅此一塊，卻跟龍影衛(wèi)每個人的半塊玉佩是相合的，屆時他們自會知曉你的身份?！?/p>

“臣謝陛下隆恩?！?/p>

“你我父子之間還需言謝。”皇帝是真把顧淮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不僅僅是對老侯爺?shù)睦⒕巍?/p>

“行了，明日朝議你還得替朕這個老頭子背個鍋?！?/p>

不用皇帝說，顧淮已經(jīng)知道他要背什么鍋——私自回京。

“這鍋是非背不可嗎？”

“嗯?！?/p>

“那太子殿下……”

顧淮話還未說完，皇帝打斷了他的話。

“朕有意廢……”

“不不不，陛下，您無意，太子乃國之根本，輕易廢不得，況且殿下并無錯事……”顧淮已經(jīng)想好了，如果老頭子要廢太子，那不好意思，只好請您提前讓位了。

皇帝無語了，揪住顧淮的耳朵，“一天天腦子想啥呢，朕有說過要廢太子了。”

“疼疼疼，輕點，”顧淮捂著那只被拽的耳朵，“那您要廢誰……”

皇帝松開了手，說道“太子妃?！?/p>

“為什么？”顧淮只知道太子與太子妃感情不合，但也相敬如賓，談不上到如此地步。

這天下哪有幾對夫妻感情是相合的，就連他的父母在結(jié)親時也從未見過對方，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說他們相愛過嗎，顧淮不知道，但皇帝說過，父親盡到了夫君和為人父的責(zé)任，這便夠了。

“這婚事是皇后定的，朕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何況宸兒也喜歡。本來姑娘也挺好，朕也滿意，可偏偏人家有喜歡的人……”

顧淮心想，蕭明宸啊蕭明宸，你完蛋了，跟我說不喜歡，跟老頭子說喜歡，真夠可以的。

“那人是三皇子的人……”顧淮略一想通，便知道陛下為何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