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梅園賞花，京中適齡公子貴女都會前來，明為賞花，實則是才子佳人彼此相看。

細(xì)雪零星飄落，青石官道上覆著薄薄一層銀霜。一輛沉香木雕花馬車緩緩駛過，車檐四角懸著鎏金鈴鐺，隨行進(jìn)發(fā)出清越聲響。車窗邊沿綴著細(xì)密的珍珠簾，隱約透出里頭暖融融的光景。

馬車內(nèi)，鎏金小爐上煮著雪水茶，白霧裊裊。周鶴卿斜倚軟墊，玉手支著下巴，淡藍(lán)色纏枝蓮紋羅裙襯得肌膚如雪。一支金累絲嵌海棠步搖斜插云鬢，隨著馬車輕晃，在她眉間投下細(xì)碎光影。

"縣主，"白蕪忽而輕聲道，"前頭好像是莊三小姐的馬車壞了。"

周鶴卿眼尾微挑，素手掀起車簾。寒風(fēng)裹著雪粒卷入，吹起她鬢邊幾縷青絲。只見不遠(yuǎn)處，莊寒雁正立在風(fēng)雪中，素白披風(fēng)上已落滿雪花。

"莊三小姐，"她嗓音清越如碎玉，"莊三小姐，我也要去梅園，不如乘我的馬車一同前往。"

莊寒雁聞聲抬頭，只見車簾后露出一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那女子眉如遠(yuǎn)山，眸若秋水，發(fā)間金步搖在雪光中熠熠生輝，美得讓人屏息。

周鶴卿朝她微微一笑，端的是個溫婉嫻靜，姝紅小聲在莊寒雁耳邊提醒道:“小姐，這便是昭寧縣主?！?/p>

莊寒雁朝她微微福神行禮:“寒雁在此多謝縣主?！?/p>

白蕪扶著她上了馬車，果然，馬車內(nèi)溫暖如春，周鶴卿遞過一盞熱茶，指尖在瓷盞上輕輕一點："三小姐也去梅園湊個熱鬧？"

莊寒雁接過茶盞微微頷首淺笑道:“父親叮囑，是以前來?！?/p>

周鶴卿唇角微揚，眼底閃過一絲玩味："可得擦亮眼睛才是。"她輕啜香茗，紅唇在杯沿留下淺淺水痕，"這京城啊，最不缺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 她話中似乎意有所指。

乾清宮，龍涎香在殿內(nèi)緩緩流淌，皇帝懶懶的倚在軟榻之上，單手撐著腦袋，修長手指執(zhí)著一紙書卷，玄色常服領(lǐng)口微敞，露出半截如玉的鎖骨。姿態(tài)慵懶，卻依舊深不可測，不可冒犯。

林德元端著茶盞走進(jìn)，輕放在案邊，朱珺澈突然開口，淡淡問道:“今日是臘月初一，京郊梅園又是十分熱鬧吧?！?/p>

皇帝向來不在意這種事情，林德元也以為皇帝只是隨口一問，笑著回道："可不是，各家公子小姐都去了。周侍郎也帶著縣主去了……"

話音未落，朱珺澈驀地合上書卷。茶盞在他指間輕轉(zhuǎn)，水面蕩起細(xì)微漣漪，嗓音低沉:“朕要出宮?！?他起身時帶起一陣凜冽松香，眸低晦暗不明，讓人瞧不出心思，“去梅園。”

周鶴卿獨自漫步于梅林小徑，微風(fēng)輕柔地掠過樹梢，帶起一片白色雪花，在空中悠悠飄蕩。青石鋪就的小徑已被白雪覆蓋，踩在上面發(fā)出清脆的咯吱聲，她身上的玉白色云煙飛鶴大氅微微曳動掃過積雪。

"三妹妹安好。"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一身著桃粉色羅裙的少女緩緩映入眼簾，是周鶴瑩，周家二小姐。周鶴瑩笑得嬌俏，眼底卻藏著針。

周鶴卿嘴角笑意淡了幾分，她最討厭別人叫她三小姐。

顯然周鶴瑩就是故意的，同為國公府子女，周鶴卿卻得了縣主之位，她卻什么都沒有。

面子上的功夫該裝還是得裝，周鶴卿眸底極快的劃過一絲不屑，面上掛著得體的笑意:“二姐姐也來了?！?/p>

周鶴卿和周鶴年住在國公府東院，但卻故意修了一面墻加了一扇門，只是明面上和國公府是一家。

周鶴瑩輕笑了一聲，語調(diào)輕緩卻帶著幾分意味深長：“三妹妹向來眼高于頂，怕是今日園中這些青年才俊，沒有一個能入得了三妹妹的青眼吧?！?/p>

周鶴卿綿里藏針，笑悠悠道:“二姐姐說笑了，姐姐的親事都還未定下，妹妹我還不著急，這里僻靜，怕是找不到這好兒郎，姐姐不如去前面瞧瞧。”

周鶴瑩面色微變，卻依舊不甘示弱，擦身而過之時，故意踩臟了周鶴卿的大氅。

周鶴卿淡淡瞥了一眼，忽然輕笑一聲，眼底滿是不屑與厭惡，抬手便解開了大氅，扔在腳邊:“真是晦氣?！?/p>

白蕪輕喚道:“縣主……”

"臟了的東西，"她漫不經(jīng)心道，"何必留著。"

雪越下越大，周鶴卿獨自走到梅林深處。紅梅映雪中，忽有陰影籠罩頭頂。她回眸，正對上朱珺澈深邃的眼。

他執(zhí)傘而立，玄狐大氅上落滿雪花。他執(zhí)起她的柔夷，溫?zé)嵴菩陌∷龅氖种?，將傘柄遞入她手中，轉(zhuǎn)而脫下身上的玄狐斗篷替她披上。

他目光下斂，長睫毛微微掃下來，左眼瞼處有一顆淺淡的淚痣，很好看。

周鶴卿微微福神:“多謝圣上。”

朱珺澈低低笑了聲，深沉的眸子里藏著探究:“不知縣主今日可瞧上了哪家公子？”

周鶴卿唇角微勾，眼里似笑非笑，好看的眸子盯著朱珺澈，意有所指道:“我看上哪家公子不重要，父親瞧上哪家才最重要。”

周鶴卿仰起臉，紅唇幾乎擦過他下頜："畢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p>

“你當(dāng)真這般想？”他嗓音低沉，呼吸拂過她耳畔。

他湊到她眼前，黑曜石般的眸子像一團(tuán)化不開的濃墨，黑得那么徹底，那么動人。又像無底的深淵，吸引著她錯不開目光，只能束手就擒落人無底的深淵。

但她不要熟手就擒落入他的深淵。

周鶴卿眸底瀲滟如水，柔柔笑道:“自然?！?/p>

"父母之命？"他忽然逼近，眸色深沉如墨，左眼瞼下那顆淚痣格外惑人，"若朕要你抗命呢？"

雪花落在兩人交錯的呼吸間，周鶴卿忽然輕笑："那圣上...打算用什么來換？"

朱珺澈眸色一暗，指尖撫上她唇角："朕的真心，夠不夠？"

"真心？"她偏頭避開，眼底閃過一絲譏誚，"天家最奢侈的東西，臣女可要不起。"

朱珺澈嘴角彎起一道極淺的弧度，嗓音低沉而蠱惑，湊在她耳邊:“別人要不起，可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