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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裳的一生,順遂得像是被命運格外眷顧。
家境優(yōu)渥,父母疼愛,學業(yè)事業(yè)一路綠燈,連偶爾的小磕絆都能化險為夷。
如今,她即將嫁給相戀三年的男友,對方溫柔體貼,家世相當,是眾人眼中的良配。
婚禮前夕,她整理舊物,無意間翻出一本她從未記得擁有過的、古舊的詩集。扉頁上,用一種陌生而古老的字體寫著一行小字:
“愿汝此生,喜樂無憂?!?
落款是一個“釋”字。
心中莫名一悸。
這個名字,像投入靜湖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她追問父母,詢問親友,無人知曉。最終還是她那位做古董生意的未婚夫,沉吟片刻,告訴她:“我記得……好像有位很低調(diào)的資助人,從你小學起就匿名支付了你所有的藝術(shù)課程費用,直到你大學畢業(yè)。名字……似乎就與這個‘釋’字有關(guān)。我曾好奇查過,但信息寥寥,仿佛這個人不存在于這個世界?!?/p>
嵐裳愣住了。那些她曾以為是運氣使然的機會,那些險境逢生的瞬間,那些恰到好處的幫助……原來都不是偶然。
一個陌生人,為何在她毫無察覺的陰影里,為她鋪就了一條鋪滿鮮花的坦途?她試圖尋找這個“櫻空釋”,卻如石沉大海,只有一些模糊的、關(guān)于一個銀發(fā)男子偶爾出現(xiàn)在她生活邊緣的碎片信息,拼湊不出完整的輪廓。
帶著這份不解,她步入了婚姻。丈夫很好,生活很好。
歲月靜好,流水般淌過。她生了一雙可愛的兒女,生活被孩子的笑鬧、家庭的瑣碎填充得滿滿當當。那個名叫“櫻空釋”的謎,漸漸被塵封在記憶的角落,只在偶爾午夜夢回時,心底會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微涼的悵惘。
直到那個最尋常的早晨。
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戶,灑在煎蛋的平底鍋上。女兒在咿呀學語,兒子在擺弄玩具??諝庵袕浡姘南銡夂团D痰拇己?。
就在這最平凡、最幸福的瞬間,一段被時空封印的記憶,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fā),席卷了她的全部意識。
不是夢。是比現(xiàn)實更沉重的真實。
她看見了……幻世。浩瀚的星河,晶瑩的冰雪之城。
她是人魚族的公主,他是冰族至高無上的王子櫻空釋。
他們相遇在落櫻紛飛的湖畔,相愛在星辰璀璨的夜空下。他的銀發(fā)比月光更皎潔,他的眼眸盛著整片星海的溫柔。那些耳鬢廝磨的誓言,那些攜手同游的歡愉,清晰得如同昨日。
然后,是撕裂一切的美好。
火族的烈焰吞噬了寧靜。因為他的一個疏忽,一個短暫的離開,防御出現(xiàn)了縫隙。
狂暴的敵人闖入,烈焰刀鋒貫穿了她的身體……劇痛、冰冷、黑暗吞噬而來之前,最后映入她逐漸渙散瞳孔的,是他撕心裂肺、目眥欲裂的絕望臉龐。
……原來,她早已死過一次。死在他的懷抱里,死在他的疏忽之下。
記憶的洪流奔騰不息。她“看見”了他抱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發(fā)出的那聲撼動天地的悲鳴;
“看見”了他放棄王位,掙脫時空的束縛,瘋狂地穿梭在無數(shù)個宇宙和紀元之間,尋找她散落的魂魄;
“看見”他歷經(jīng)千年、萬年的孤寂與風霜,眼眸從璀璨星辰磨礪成沉寂的古井;
最后,“看見”他在這個時空終于找到轉(zhuǎn)世的她時,那狂喜卻又瞬間黯淡下去的目光——因為她的身邊,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能讓她展露笑顏的男子。
他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守護。他將滔天的愛意與刻骨的愧疚,都化作了無聲的庇護,為她擋去一切風雨,為她營造一世安寧,然后,親手將她推向別人的幸福,自己則退回到永恒的陰影里。
“嵐裳,向前走,別回頭?!薄洃浿?,在她每一次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似乎都有這樣一個溫柔而堅定的聲音在冥冥中指引,如今想來,字字泣血。
“媽媽,你怎么哭了?”女兒稚嫩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智。
嵐裳抬手摸向自己的臉,一片冰涼的濕潤。淚水不知何時已決堤,洶涌得無法抑制。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那萬年的尋找,那無聲的守護,那深埋的愛與悔……原來她這一生的歲月靜好,竟是建立在他一個人的顛沛流離和永恒孤寂之上!
她猛地站起身,甚至來不及擦干眼淚,也顧不上孩子們的驚訝和丈夫關(guān)切的詢問,瘋了一般沖出家門。憑著記憶中那股微弱卻無法忽視的牽引,她跑過熟悉的街道,穿過熙攘的人群,一直跑到城市邊緣那片寂靜的、開滿白色小花的山坡。
那里,一棵古老的櫻花樹下,一個銀發(fā)的身影靜靜地佇立著,仿佛已與時光融為一體。他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風華絕代,只是眉眼間沉淀了萬年都化不開的寂寥。
他看到她狂奔而來,滿臉淚痕,眼中先是閃過極大的震驚與無措,隨即化為一片深沉的、了然的哀傷。
“釋——!”她撲到他面前,淚水模糊了視線,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幻世,火族,還有你……你找了我多久?守了我多久?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讓我嫁給別人?!”
她泣不成聲,幾乎站立不住。
櫻空釋伸出手,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用指尖一點點擦去她臉上縱橫的淚水。他的眼神溫柔得像融化的雪水,包裹著她所有的痛苦和質(zhì)問。
“因為,”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帶著穿越萬古的疲憊與釋然,“我的疏忽,曾讓你失去了生命。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的今生,能平安喜樂,再無波瀾?!?/p>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她來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家,她的丈夫,她正在成長的孩子,她完整而幸福的人生。
“你過得很好,這就夠了?!彼⑽⑿α似饋?,那笑容里有無盡的蒼涼,卻也有真摯的欣慰,“嵐裳,”
他的手指最后拂過她的眼角,留下一點溫暖的觸感,然后緩緩收回。
“向前走,別回頭?!?/p>
風拂過,櫻花簌簌落下,如同一場無聲的雪,覆蓋了過往,也模糊了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嵐裳望著他消失在漫天花雨中的背影,終于明白,有些愛,從不是占有,而是用無盡的孤獨,為你筑一座永不陷落的城。
而她,只能帶著這遲來的、沉重如山的記憶,繼續(xù)走向沒有他,卻被他用萬年孤寂換來的,她的滾滾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