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開始，每次到體育課，時驛都會特意關(guān)注他。這種擰巴至極的關(guān)注反而讓鐘以鈞感到困惑。

時驛到底想干什么？

鐘以鈞和時驛都是住宿生，上下學一條路，也基本都會一起走。他們習慣性地并肩前行，但是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鐘以鈞第無數(shù)次用余光捕捉到時驛的視線。那道目光像一把鈍刀，在他后頸來回磨蹭，既不痛快也不徹底。汗水順著脊椎滑進校服下擺時，鐘以鈞突然轉(zhuǎn)身，正巧撞上時驛倉促移開的眼睛。

他們保持著這種詭異的默契走在放學的林蔭道上。法國梧桐的枯葉在腳下碎裂，聲音清脆得令人心驚。鐘以鈞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手機邊緣，直到那條短信突然震動掌心。

「你舅舅又欠債了，你那個廢物老爹讓我來找你?！?/p>

血液瞬間凍結(jié)在血管里。去年冬天的記憶像破閘的洪水涌來：巷口結(jié)冰的污水，鋼管刮擦水泥地的刺響，還有那些黏在他耳邊的污言穢語。最清晰的是母親趕來時發(fā)髻散亂的模樣，她護崽的母獸般把鈔票砸在對方臉上，而如今墓碑上的金漆還沒褪色。

鐘以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膝蓋正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校服后背已經(jīng)濕透。他僵硬地轉(zhuǎn)頭，看見梧桐樹影里站著個穿黑夾克的男人，那人正用打火機點燃香煙，火苗映出下巴上蜈蚣狀的疤痕。

手機在掌心震動第二次時，鐘以鈞的指甲已經(jīng)掐進肉里。他抖著手點開塵封的對話框，發(fā)出去的消息像投入深井的石子：“時驛...我又被跟蹤了?！?/p>

三片梧桐葉落地的時間后，身側(cè)傳來熟悉的洗衣粉味道。時驛不知何時貼近了半步，肩膀幾乎相觸的溫度讓他想起曾經(jīng)有一次，當他在單杠上失去平衡時，也是這雙手臂穩(wěn)穩(wěn)接住了他。

"別回頭。"時驛的聲音壓得極低，左手舉起手機假裝自拍。鏡頭里黑衣人正對著他們吐痰，黃褐色的唾液在夕陽下劃出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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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驛把鐘以鈞送到宿舍樓門口，腳步一頓，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抬手按了下他的肩膀，力道很輕，像是不敢停留太久。鐘以鈞張了張嘴，可時驛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背影在走廊的燈光下被拉得很長，直到消失在樓梯拐角。

宿舍門一開，撲面而來的是于宸打游戲的音效和泡面的味道。他盤腿坐在床上，手指在游戲機上按得飛快，嘴里還叼著根棒棒糖，見鐘以鈞進來，含糊不清地喊了句：“喲，回來了？”

鐘以鈞沒搭話，徑直爬上自己的床，從枕頭底下摸出小投影儀。他機械地調(diào)著設(shè)備，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幾下，最終點開了《環(huán)太平洋》。機甲啟動的轟鳴聲在安靜的宿舍里格外清晰，像是能蓋過他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

“你作業(yè)都寫完了？玩這么開心?！彼S口問了一句，聲音有點飄。

于宸頭也不抬：“包的啊?！彼种覆煌?，但嘴角咧開一個得意的笑，“時驛送你回來的？”

鐘以鈞的手指頓了一下，投影的光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的?！班?，他送我回來的。”他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于宸終于放下游戲機，抬頭盯著他看了幾秒，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你看起來心神不寧的，怎么的，被人跟蹤了？”

“我草，你怎么知道？”鐘以鈞猛地轉(zhuǎn)頭看他，眼神里帶著點錯愕，“我告訴過你？”

于宸比他更震驚，游戲機都差點掉床上。“??？我瞎說的，真是??？”

鐘以鈞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他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被誰聽見，說到最后，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子。

“我靠……不是……”于宸直接站了起來，游戲機徹底被丟到一邊。“你沒事吧？”

鐘以鈞胡亂擺了擺手，扯出一個笑：“沒事?！彼D了頓，目光落在投影上，機甲正在暴揍怪獸，畫面激烈又痛快?？伤穆曇魠s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倒是希望他一直跟蹤我，這樣時驛還能和我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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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鐘以鈞一直和時驛一起上下學，但是那個人還在，穿著黑衣服難以辨認。而且鐘以鈞每天都能收到一封新的情書，都來自同一個人，還會收到那個人的短信發(fā)來的各種小作文。

在時驛默許的目光下，鐘以鈞終于忍無可忍地發(fā)“別他媽來煩我”時，他鬼使神差地補了句“我對象是時驛”，發(fā)完才驚覺自己掌心全是汗。

黑衣人倒是不見了，但是那封情書直接掛在了宿舍門口的一個小筐里，粉色的信封在晨光里輕輕搖晃，像在嘲笑他的無措。于宸又肺炎了，天天在宿舍里咳嗽。鐘以鈞因為這幾件事情已經(jīng)心神不寧很久了。

他摸出手機，對話框里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三天前時驛發(fā)來的“嗯”，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顫抖了半天，最終只打下五個字：時驛，幫幫我。

走廊盡頭的窗戶突然灌進來一陣穿堂風，情書從筐里飄出來，翻飛的紙頁間隱約可見用紅筆新添的一行小字：“你以為撒謊能騙過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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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后時驛破天荒地跟著鐘以鈞進了宿舍，像是早就看穿他欲言又止的心思。

鐘以鈞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發(fā)緊，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才擠出句話：“時驛...我在想...更真實一點...嗯...我們要不要...”

話還沒說完就被時驛冷冰冰地截斷：“真談？不行。”對方連頭都沒抬，眼睛始終盯著手機屏幕，指尖在手機上劃動的節(jié)奏都沒亂一下。隔了幾秒才像是施舍般補了句：“我倒是可以接受當pao//////////////友。”

鐘以鈞剛喝進去的水差點噴出來，嗆得眼眶發(fā)紅：“什么東西？你認真的？”

時驛這才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黑色衛(wèi)衣襯得膚色更冷，嘴角扯出個要笑不笑的弧度：“愛信不信?！?/p>

鐘以鈞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咬了咬后槽牙，突然伸手拽住時驛的衛(wèi)衣抽繩往自己這邊一扯，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時才從牙縫里擠出回答：“行啊，你這個莫名其妙開始冷落我的，臭不要臉的混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