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名亡者

雨水順著殯儀館灰黑色的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個個深色圓點。陳默站在殯儀館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那條匿名短信還亮著：

"陳默先生，誠邀您參加陳默的葬禮。今日下午3點，青山殯儀館3號廳。您會想知道真相。"

"惡作劇吧。"他嘟囔著，卻還是推開了殯儀館沉重的玻璃門。冷氣混著消毒水味撲面而來，讓他打了個寒顫。

3號廳在走廊盡頭。陳默在門口猶豫了幾秒，透過門縫看到里面坐著二十來個身著黑衣的悼念者。靈堂正中央掛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方臉濃眉，與他并不相像。他松了口氣，果然是惡作劇。

"請問您是？"一位戴眼鏡的中年女性走過來問道。

"我...我是陳默。"他尷尬地笑了笑，"收到短信邀請..."

女人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她的目光在陳默臉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然后快速掃向他的左手腕。

"您、您一定是走錯了。"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這里是陳默先生的葬禮。"

"我知道，短信上寫——"陳默突然頓住了。他的目光越過女人肩膀，落在靈堂正中的挽聯(lián)上：

"沉痛悼念陳默同志"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他的名字。不止如此，下面的生卒年月赫然是"1988年3月15日—2023年9月28日"——正是他的生日，只是死亡日期是三天前。

"這不可能..."陳默感到一陣眩暈。他推開女人，大步走向靈堂前端。遺像旁邊擺放著生平簡介，上面寫著：

"陳默，畢業(yè)于城南大學計算機系，曾任明德科技公司項目經(jīng)理..."

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他太陽穴上。這全是他的履歷。

"先生！您不能這樣！"女人拽住他的袖子。陳默甩開她，沖到遺物展示臺前。玻璃柜里放著一部手機、一塊手表和一本黑色筆記本。那塊表是精工的機械表，和他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樣——去年生日時母親送的禮物。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陳默的聲音在顫抖。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所有悼念者都盯著他，表情怪異。有幾個人交頭接耳，還有一個年輕女孩突然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

"您認錯人了。"戴眼鏡的女人強作鎮(zhèn)定，"請您離開。"

陳默的視線落在玻璃柜里的筆記本上。封面上燙金的"CM"兩個字母，和他辦公室里用的記事本完全一樣。他猛地拉開柜門。

"住手！"有人喊道。

陳默已經(jīng)翻開了筆記本。第一頁寫著日期：2023年6月18日。下面是一行字：

"今天又夢見了那個實驗室，白色的墻壁，還有7號門。林教授說這是正常反應，但我知道他在說謊。"

陳默的手指發(fā)抖。他不記得寫過這些。繼續(xù)往后翻，9月25日的記錄讓他血液凝固：

"他們找到替代品了。我能感覺到監(jiān)視。如果讀到這段話的人是我，記住——不要相信你的記憶。"

"這不是我寫的..."陳默喃喃自語。突然，他注意到筆記本最后一頁夾著一張照片。抽出來一看，是五個穿著白大褂的人的合影，背景是一個實驗室。站在中間的人面容模糊，但最右邊那個年輕人——分明是他自己。

"請把東西放下。"一個低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陳默轉(zhuǎn)頭，看到一個短發(fā)女人站在身旁。她約莫三十出頭，黑色高領毛衣襯得臉色蒼白，右眉上有一道細疤。

"你是誰？"陳默警惕地問。

女人沒回答，而是快速掃了一眼照片，眼神變得銳利。"跟我來，"她壓低聲音，"除非你想被他們帶走。"

陳默這才注意到，靈堂兩側(cè)不知何時站了四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正緩緩向他們靠近。

"現(xiàn)在。"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著他沖向側(cè)門。陳默踉蹌著跟上，聽到身后有人喊："攔住他們！"

他們穿過一條狹窄的走廊，推開緊急出口沖進雨中。女人跑得飛快，帶著他在殯儀館后面的小路上七拐八繞，最后停在一輛銀色轎車旁。

"上車。"她拉開駕駛座車門。

雨水順著陳默的頭發(fā)流進衣領，冰冷刺骨。他猶豫了一秒，回頭看到三個黑衣人已經(jīng)追出殯儀館。

"他們是誰？"陳默鉆進副駕駛，氣喘吁吁地問。

女人發(fā)動車子，輪胎在濕滑的地面上打滑了一下才沖出去。"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她的聲音緊繃，"你今年幾歲？"

"35歲，怎么了？"

女人猛打方向盤拐上主路，嘴角扯出一個苦笑。"果然。每個'陳默'都在35歲這年死掉。"

"什么叫'每個'？"陳默感到一陣惡寒。

女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扔給他。那是一份剪報清單，最上面一張是五年前的舊新聞：《男子跳江自殺，死者名為陳默》。

"過去十年，這座城市有六個陳默非正常死亡。"女人盯著前方的路，"你是第七個。"

陳默的胃部絞緊。他低頭看那份清單，每個死者都附有簡短資料——和他一樣畢業(yè)于城南大學，都在科技公司工作，生日全是3月15日。

"這不可能..."他的聲音嘶啞。

"我叫沈綾。"女人突然說，"三年前我是一家報社的調(diào)查記者，直到我開始追查這些同名同姓的死者。"她指了指自己眉上的疤痕，"這是他們給我的警告。"

車子駛?cè)胍粭l隧道，橙黃色的燈光在沈綾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聽著，你現(xiàn)在很危險。首先，不要回家；其次，告訴我——"她轉(zhuǎn)頭直視陳默的眼睛，"你最近有沒有做過奇怪的夢？或者發(fā)現(xiàn)記憶中有空白？"

陳默突然想起上周那個噩夢：白色房間，刺眼的燈光，還有人在耳邊說"7號實驗體適配成功"。他以為是工作壓力太大...

"看來有。"沈綾的表情更加凝重，"我們得先去個地方。"

"去哪？"

"你的辦公室。"沈綾踩下油門，"趁他們還沒把證據(jù)銷毀前。"

車子沖出隧道，雨已經(jīng)停了。陳默望向窗外，發(fā)現(xiàn)他們正駛向市中心——他工作的明德科技大廈就矗立在遠處，玻璃幕墻反射著冰冷的陽光。

他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機撥通了公司HR的電話。

"您好，我是項目部的陳默，想確認一下我的在職狀態(tài)。"

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陳默先生？"HR的聲音充滿困惑，"系統(tǒng)顯示您已于9月25日主動離職了。"

陳默的手指僵住了。9月25日——正是筆記本上寫著"他們找到替代品"的那天。

"怎么了？"沈綾問。

陳默緩緩放下手機。"公司說...我三天前已經(jīng)離職了。"

沈綾的指甲摳進方向盤。"比我想象的還快。"她猛打方向盤變道，"系好安全帶，我們得趕在他們之前。"

陳默望向后視鏡，一輛黑色SUV不知何時跟了上來，車窗貼著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抓緊了！"沈綾突然急轉(zhuǎn)彎駛?cè)胍粭l小巷。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聲響，陳默的胃部因慣性重重撞上安全帶。

"沈綾，"他聲音發(fā)抖，"如果公司系統(tǒng)顯示我已經(jīng)離職，那過去三天去上班的'我'是誰？"

沈綾沒有立即回答。車子沖出小巷，明德大廈已經(jīng)近在咫尺。

"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答案。"她終于說，"記住，從現(xiàn)在開始，不要相信任何你記得的事——包括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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