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將一切收拾妥當(dāng),一名宮女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沒過多久,鳳鸞春恩車那特有的輪軸聲悠悠傳入耳中,“吱呀——咯吱——”,像是某種命運的召喚。她緩緩睜開雙眼,眼眸如春水般蕩漾,波光流轉(zhuǎn)間透出幾分難以言喻的柔韌。伸手接過芳寧遞來的披風(fēng)時,她的聲音輕若絮語,“不用幫忙,我自己來就好?!蓖窬芰松砼詫m女伸過來的手,她仔仔細細地把披風(fēng)整理得服帖無比,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鄭重而認(rèn)真。
深吸一口氣,胸腔里仿佛灌滿了勇氣,她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向殿外等待著她的鳳鸞春恩車,每一步都帶著不可動搖的決心。
剛上車沒多久,車身忽然一震,停了下來。太監(jiān)掀開車簾時發(fā)出輕微的布帛摩擦聲,“嘩啦——”。安陵容扶著小太監(jiān)的手起身下車,動作輕柔又帶著些許謹(jǐn)慎,手掌觸碰到對方冰冷的肌膚時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但很快掩飾過去。
下了車后,身后傳來拉拽馬車的聲音,“咔噠——嘶”。她沒有回頭,只是扶著太監(jiān)的手,一步一步向養(yǎng)心殿寢殿走去,鞋底踩在青磚上的聲音低低回蕩,“嗒……嗒……”。
推開殿門的瞬間,燭火高燃,“呼——”一聲輕響,暖橘色的光芒鋪灑開來,將整個寢殿暈染得曖昧而神秘??諝庵袕浡鴿庥舻南銡猓F香料焚燒后的甜膩氣息撲鼻而來,龍涎香厚重的底調(diào)與玫瑰露蒸騰出的濕潤感交織,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卻無法忽視的檀木幽香,縈繞在鼻尖不肯散去。
赤足踩上朱紅絨毯時,冰涼滑膩的絲絨觸感從趾間蔓延至全身。她的腳步悄無聲息,可在自己耳中卻仿佛雷鳴,一聲比一聲更沉重?!斑恕恕彼犞@些聲響,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口。引路的宮女早已無聲無息地退下,沉重的殿門在背后緩緩合攏,“吱呀——”一聲悠長而滯澀,宛如一道閘門落下,隔絕了外部熟悉的世界。
走到榻邊,只見一只鎏金銅獸香爐正緩緩?fù)鲁鲅U裊青煙,絲絲縷縷融入迷離的空氣之中。殿內(nèi)靜得駭人,連燭芯偶爾爆裂的“噼啪”聲都異常清晰,更漏滴答,每一下都像敲擊在緊繃的心弦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身后的腳步聲逐漸靠近,鞋底踩在地毯上的聲音雖輕,卻足以讓神經(jīng)敏感的人戰(zhàn)栗。安陵容轉(zhuǎn)身看去,果然,是今日竹林前見過的皇上。她按照芳寧教導(dǎo)的規(guī)矩行禮,腰肢微彎,頭垂得恰到好處,動作優(yōu)雅且得體。然后站直身體,安靜立于一旁,不再言語。
其實不是她不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只因這是頭一次面對這樣的場合,雖然之前計劃得再周全,可真的到了面前,腦子卻是一片空白,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皇上掃視著她,目光一寸寸掠過她的眉眼,嗓音低沉,“之前不是挺大膽的嗎?怎么現(xiàn)在成了木頭人?”他的語氣戲謔,唇角微微勾起,像是欣賞獵物的貓,“朕還以為朕的安常在是一位矯健的女子,沒想到是一副江南水鄉(xiāng)的溫柔面孔?!?/p>
感受到皇上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落在自己身上,安陵容的臉頰瞬間漲紅,耳根滾燙。條件反射地,她脫口而出:“不如皇上表里如一?!痹捯魟偮?,她便后悔了,恨不得時光倒流,重新吞回那句話??吹交噬涎壑虚W過錯愕的神色,她慌忙補救道:“嬪、嬪妾的意思是……皇上您行事大方,成熟穩(wěn)重……”
皇上看她窘迫的模樣,竟笑了起來。他心中暗自琢磨:看來這位安常在的確膽大包天,不僅不知收斂,竟然還敢變相諷刺自己不像果郡王。他故意放緩語調(diào),試探性地說道:“安常在只見過朕兩次,竟如此了解了,不如再與朕深入了解了解,說不定會有不同的見解。”
說完,他彎腰將安陵容抱起,朝著床榻走去,順手放下床幔。安陵容只覺眼前驟然一暗,耳邊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聲,混雜著心跳的節(jié)奏,令人眩暈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