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蟬鳴像煮沸的開水，寧晚顏握著冰涼的準考證，在考場外的梧桐樹下反復核對文具。斜挎包里的手機突然震動，是蕭清月發(fā)來的消息：「最后一題我押導數(shù)，賭十杯奶茶！」配圖是她標志性的吐舌自拍，額前碎發(fā)被風吹得凌亂。

這已經是她們高考前的第三十七次押題對賭。自從百日誓師那天，蕭清月把「清華等我」的橫幅掛在教室后墻，這種充滿火藥味的約定就成了日常。寧晚顏回復了個舉白旗的表情，卻在草稿紙上悄悄寫下導數(shù)公式。

考場廣播響起時，蕭清月隔著警戒線沖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女孩白色校服上別著枚銀色火箭胸針，那是她們去年在科技館買的紀念品，背面刻著「要去最高的地方」。寧晚顏摸了摸自己校服口袋里同樣的胸針，深吸一口氣走進考場。

數(shù)學考試進行到最后半小時，寧晚顏突然愣住。壓軸題赫然是道關于導數(shù)的極值問題，題干背景居然是航天軌道計算。她想起蕭清月總說「宇宙是最浪漫的數(shù)學題」，筆尖突然頓出個墨點。窗外的陽光穿過窗簾縫隙，在答題卡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恍惚間她仿佛看見蕭清月站在講臺前，用粉筆敲著黑板講解洛必達法則。

最后一門英語考試結束鈴響起時，寧晚顏在走廊里撞見了蕭清月。女孩正靠在消防栓旁撕草稿紙，碎紙片像雪花般簌簌飄落?！竿炅?，作文寫跑題了。」她抬起頭，眼尾泛紅，「我把傳統(tǒng)文化寫成了科幻題材?！?/p>

寧晚顏撿起一片帶字跡的碎紙，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火箭：「可是這個創(chuàng)意很新穎啊?！?/p>

「你不懂，高考作文要的是標準答案?！故捛逶峦蝗晦D身，馬尾掃過寧晚顏手背，「你肯定又拿滿分了，狀元大人?！?/p>

這句話像根刺扎進心里。寧晚顏看著蕭清月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想起她們剛認識時的模樣。那時蕭清月是轉學生，在自我介紹時說「我要當?shù)谝粋€登上火星的中國人」，全班哄笑，只有寧晚顏在筆記本上畫下小小的火箭。

成績公布的清晨，寧晚顏的手機被媒體電話轟炸。省考試院的短信靜靜躺在屏幕頂端：理科總分726，全省第一。她盯著數(shù)字，突然想起考試那天蕭清月撕碎的草稿紙。客廳電視正在播放采訪，記者問她學習秘訣，她對著鏡頭說：「是朋友教會我，答案不止一種?！?/p>

傍晚時分，蕭清月敲響了寧晚顏家的門。女孩抱著筆記本電腦，黑眼圈濃重得像被人揍了一拳：「我查了答案，選擇題全對，大題應該扣不了多少分?！顾哑聊晦D向寧晚顏，「你看，我的科幻作文說不定能拿創(chuàng)新分。」

寧晚顏看著電腦上那篇名為《敦煌星軌》的作文，主角用莫高窟的壁畫密碼解開了外星文明的謎題。「清月，這篇作文......」

「我知道，不符合主流審美。」蕭清月突然笑了，露出虎牙，「但我不想在最珍貴的考卷上，寫那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顾龔陌锾统鲋驹柑顖笾改希肝覉罅饲迦A航天工程專業(yè)，就算這次沒考好，復讀也要去?！?/p>

三天后的慶功宴上，寧晚顏被鮮花和掌聲包圍。鎂光燈亮起的瞬間，她在人群中找到了蕭清月。女孩站在宴會廳角落，手里舉著杯可樂，朝她比了個「耶」的手勢。就在這時，教導主任舉著平板電腦沖過來：「特大喜訊！蕭清月同學以718分的成績，獲得全省理科探花！」

掌聲再次響起，這次比之前更熱烈。寧晚顏穿過人群抱住蕭清月，女孩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著消毒水味——她前天才因為急性腸胃炎住院?！肝揖驼f我的作文沒問題吧？」蕭清月在她耳邊說，「而且我發(fā)現(xiàn)了個秘密?！?/p>

「什么秘密？」

「我們的總分加起來，剛好是1444。」蕭清月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她們的成績截圖，「在二進制里，這是代表永恒的代碼?！?/p>

慶功宴結束后，兩人騎著單車去江邊。夜風卷起蕭清月的馬尾，她突然停在路燈下：「晚顏，你看?！?/p>

天空中劃過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墜入江面。寧晚顏想起她們在天臺上的約定，想起那些熬夜刷題的夜晚，想起蕭清月說「宇宙是最浪漫的數(shù)學題」時眼睛里的光。

「其實我很害怕?！故捛逶峦强照f，「害怕跟不上你的腳步，害怕我們會走散?！?/p>

寧晚顏摘下校服上的火箭胸針，別在蕭清月領口：「你忘了嗎？火箭要升空，需要兩個助推器。」她舉起手機，拍下兩人頭頂?shù)男强?，照片里兩枚火箭胸針在夜色中閃閃發(fā)亮。

半個月后，錄取通知書同時抵達。寧晚顏的北大錄取信封里，夾著張手繪的星圖，標注著「從燕園到清華園的最短路線」；蕭清月的清華錄取通知書里，躺著張寫滿公式的紙條，最后一行是：「兩個700+的相遇概率，是100%?！?/p>

開學那天，她們拖著行李箱走在中關村的街道上。蕭清月突然指著遠處的天文館：「等國慶放假，我們去看穹頂投影吧？」

寧晚顏點頭，陽光穿過梧桐樹的枝葉，在她們腳下拼出細碎的光斑。蟬鳴聲依舊喧囂，卻不再像考試那天那樣令人煩躁。高考的答案早已揭曉，但屬于她們的方程式，才剛剛開始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