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消毒水和血腥的氣味嗆得他喉嚨發(fā)緊。他站起身，雙腿因為久坐和固有的肌肉無力而有些發(fā)軟，但他還是一步步，艱難地朝她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每一步都伴隨著右臂深處傳來的、冰冷的、晶體蔓延的細微刺痛。
距離越來越近，他能看到她裸露出的左邊側(cè)臉線條緊繃，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他甚至能想象出紗布下那道猙獰的傷口，那是他失控的力量留下的印記，是他罪惡的證明。
林黯“班長……”
林黯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小心翼翼和卑微。
柳晚晴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受驚的小鹿。她緩緩轉(zhuǎn)過身，當(dāng)看到是林黯時，那只完好的左眼中，瞬間涌上的情緒不是驚喜，不是關(guān)切，而是難以掩飾的驚恐和抗拒！
她下意識地向后挪動了一下身體，拉開了與林黯的距離。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把無形的冰錐，狠狠扎進了林黯的心臟，讓他瞬間如墜冰窟。
柳婉晴“林黯……”
柳晚晴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避開了他的目光，視線落在地面某個虛無的點上，
“柳婉晴你……”
林黯“對不起！”
林黯搶在她說話前，急切地開口，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diào)，
林黯“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當(dāng)時……”
他想解釋，想說自己是為了救她，想說那股力量他根本控制不了，想說看到她受傷他比誰都難受。
然而，他的話語在柳晚晴那混合著恐懼和疏離的眼神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柳婉晴“你那天……”
柳晚晴終于抬起頭，直視著他，那只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林黯蒼白而無措的臉，
柳婉晴“太可怕了……”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栗，
柳婉晴“那光……那力量……它沖過來的時候，我感覺骨頭都要碎了……好痛……”
她不是在指責(zé)，更像是在陳述一個讓她無法擺脫的噩夢。那份痛苦，不僅僅是臉頰被金屬碎片劃破的劇痛，更是被那股狂暴失控、非人的力量沖擊時，靈魂深處感受到的戰(zhàn)栗和恐懼。那是對未知、對失控、對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所產(chǎn)生的本能畏懼。
林黯的心，如同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他救了她，這是事實。他傷害了她，這也是無法磨滅的事實。而這份由他親手造成的傷害，顯然已經(jīng)超越了肉體的范疇，在他們之間刻下了一道深深的、難以逾越的鴻溝。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所有的解釋、所有的歉意，都哽在那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能說什么？說那不是他？說他也不想這樣？在柳晚晴真實的痛苦和恐懼面前，任何辯解都顯得像是在推卸責(zé)任。
柳晚晴看著他痛苦的神色，眼神更加復(fù)雜。她似乎想再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疲憊地搖了搖頭，再次低下頭去，聲音輕得像一陣風(fēng)：“我……我需要靜一靜?！?/p>
說完，她不再看林黯一眼，扶著旁邊的床沿，有些踉蹌地站起身，快步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那背影帶著一種決絕的逃離意味。
林黯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像一個被遺棄的玩偶。他眼睜睜看著柳晚晴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消失在那些傷員和忙碌的醫(yī)護人員之間，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周圍的喧囂依舊，傷員的呻吟、器械的聲響、人們的交談，此刻卻都離他遠去，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以及心臟被撕裂后留下的巨大空洞。
他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被重新包裹好的右臂上。厚厚的生物敷料下，那些詭異的藍色六角形晶體仿佛有了生命，正沿著他的血管和神經(jīng)，緩慢而堅定地蔓延。冰冷、堅硬、帶著一種非人的異質(zhì)感。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一陣細微卻清晰的刺痛，像是在無聲地提醒他，這力量的代價。
這鬼東西！這該死的力量！
它救了人，卻也帶來了傷害。它讓他擁有了超越常人的能力，卻也將他推向了孤立無援的境地。它像一個惡毒的詛咒，不僅在侵蝕他的身體，剝奪他作為“人”的溫度，更在無情地割裂他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隔離他和他在意的人。
口袋里傳來微弱的震動。林黯木然地掏出那個李墨塞給他的微型通訊器。屏幕亮起，跳出幾行文字。
李墨【墨子：黯子，別往心里去。柳大班長剛受了傷，臉上還掛著彩呢，驚魂未定的，情緒不穩(wěn)定很正常。女人嘛，哄哄就好了……呃，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哄，要不我?guī)湍愫谶M她通訊器發(fā)個表情包？】
李墨【墨子：給她點時間緩緩。你可是救了她命的英雄！雖然方式……嗯，狂野了點。等她冷靜下來，會明白的?！?/p>
李墨的文字一如既往地帶著插科打諢的風(fēng)格，試圖用輕松的語氣來安慰他。但林黯看著屏幕，卻笑不出來。
英雄？他看著自己手臂上那不斷蔓延的藍色晶體，感受著那冰冷的刺痛，只覺得諷刺。
有些裂痕，一旦出現(xiàn)，就再也無法彌合了。
他關(guān)掉通訊器，重新將目光投向柳晚晴離開的方向，那個方向早已空無一人。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和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這力量，真的是詛咒。一個讓他失去一切，最終連自己都可能不再是“自己”的詛咒。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刺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右臂深處，那冰冷的晶體化觸感，卻如同跗骨之蛆，更加清晰，更加……活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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