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承……最后一天了,你……”少女明明眼睛紅紅的,卻還是梗著脖子說道:“你……走就走唄?!闭f罷,她低下頭快步走出了教室。
將時間拉回到一個月前,書房的燈光在沈毅承臉上投下斑駁的影,那是他第一次聽父母說要轉(zhuǎn)學(xué)到上海的時候。他拿出手機(jī),第一時間想要告訴那個她,指尖在對話框里反復(fù)敲擊,“我要轉(zhuǎn)學(xué)了”幾個字寫了又刪,最終卻是退出了微信。沈毅承閉上了眼睛,后背抵上冰涼的椅背,心里像塞進(jìn)了一團(tuán)浸了水的棉絮,沉得發(fā)悶,連呼吸都帶著澀意。
第二天,校園里依舊晨光熹微。李清吟坐在位置上看著課本,抬頭看到剛進(jìn)門的沈毅承。二人視線相觸的瞬間,少女卻沒有要移開目光的意思,好整以暇地看著少年不自然地別過臉,快步走到她身旁的座位,輕手輕腳放下書包,動作里藏著莫名的局促。他強(qiáng)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翻動書頁準(zhǔn)備即將到來的默寫,可思緒卻還是不受控制地飄向她的方向……山西與上海,相隔千里的距離,這一去,或許真的再難相見。
早讀課結(jié)束,教室里又喧鬧起來。沈毅承悄悄注意著身邊正與朋友說笑的李清吟,看出了神。這時,一聲響亮的呼喊打斷了他的思緒:“沈毅承,今天中午出去打球不?和七班約了比賽?!苯訙愡^來,胳膊熟稔地搭上沈毅承的肩膀。
“好啊,到時候記得早點借球占場地?!鄙蛞愠行χ鴳?yīng)道。江延又開始興致勃勃地講起上次比賽,沈毅承僅用一個漂亮的三分球便成功扭轉(zhuǎn)局勢,收獲了各個年級的籃球粉絲。
笑意忽然在沈毅承嘴角淡去。他拽住正要繼續(xù)侃侃而談的江延,聲音輕了幾分:“江延,有件事……我們出去說吧?!?/p>
走廊的風(fēng)帶著涼意,吹得兩人校服的衣角微動。
“我要轉(zhuǎn)學(xué)了?!鄙蛞愠谐谅曊f道。
“轉(zhuǎn)……轉(zhuǎn)學(xué)?”江延的眼里帶上了幾抹不易察覺的不安,“什么時候?你還會在山西嗎?”
“下個學(xué)期開學(xué)前就走,要轉(zhuǎn)去上海?!?/p>
長久的沉默里,沈毅承突然輕笑了一下,說道:“不還有微信嗎,又不是切斷聯(lián)系了?!?/p>
“嗯……”江延的聲音里是藏不住的落寞,“那中午我?guī)湍愦蝻?,吃完就去操場打球?!?/p>
上課鈴恰在此時響起,兩人并肩往教室走,腳步比往日都沉了些。
只是,沈毅承有了些異樣的心理,他突然想到了欠李清吟的三四百塊錢,輕笑了出來。當(dāng)時還騙她說借錢保證會還,結(jié)果人家小姑娘一轉(zhuǎn)賬,他就幼稚地拉黑,道歉完又重復(fù)操作。他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嗯……我這,怪不得被江延說人渣呢……”
“沈毅承,這道題選什么?”講臺上,數(shù)學(xué)李老師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沈毅承這才驚覺自己走神了,慌忙站起來,盯著題目卻答不出個所以然。
不經(jīng)意間,他瞥見身旁的李清吟捂著嘴偷笑,那雙靈動的眼睛仿佛在說:怎么,班長也不聽課的嗎?沈毅承只覺臉頰一陣發(fā)燙,耳根也紅了起來。好在李老師及時解圍,讓他坐下,可他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毅承數(shù)次想要告訴李清吟,自己要轉(zhuǎn)學(xué)了??墒窃挼搅俗爝?,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直到學(xué)期的最后一天。陽光斑駁灑進(jìn)教室,映亮了少年眸底藏著的黯淡。
最后一節(jié)課老師宣布下課的瞬間,七⑼班的同學(xué)們一下子吵吵嚷嚷起來,討論著這個寒假要去哪里玩。江延沖到沈毅承身旁抱住了他,半真半假的哭著,說:“沈毅承,我舍不得你啊?!?/p>
“嗯?江延,是放假了,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崩钋逡髡碇鴷{(diào)侃著說道:“怎么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她的眼睛里還帶著一貫的俏皮和靈氣。
江延停下了擁抱的動作,愣了幾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吃驚地說:“什么?!沈毅承,你……你沒告訴她啊?!?/p>
沈毅承垂著眼,沉默是無聲的回答。
江延忽然覺得自己不算最慘,至少他提前一個月就知道了最好的朋友要轉(zhuǎn)學(xué)。可李清吟要到最后一天才知曉,這份遲來的告別,會不會太……
“李清吟,沈毅承他,下學(xué)期要轉(zhuǎn)去上海讀書。”江延話說出口的瞬間,少女走出教室的步伐猛然頓住,良久,她輕輕說道:“我記得……上海和山西里的還挺遠(yuǎn)的……”
“沈毅承……最后一天了,你……”
最后一天了,你怎么才告訴我——這是少女未說出口的話。
沈毅承聽著她哽咽的話語,抬眸正對上她泛著晶瑩淚光的眼眸。陽光灑在教室中央,少女的發(fā)梢都被鍍上了一層柔和而朦朧的暖光。
“你……走就走唄?!崩钋逡鞯拖骂^快步走出了教室,沈毅承看著她的背影,想要追上她,可雙腳卻怎么也邁不開。
“沈毅承,你都沒能和她好好告別?!苯勇淠穆曇繇懫穑娴臑檫@兩人感到難過。
“江延,我會回來的?!?/p>
“我等你,我們⑼班的每一位同學(xué)都會等著你?!?/p>
……
校門外,一棵棵高大的老槐樹下,李清吟的步伐越來越快,一直到了亮著紅燈的十字路口,她才停下了不知在逃離著什么的急促步伐。
臘紅的梅花緩緩飄下,李清吟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沈毅承,花有再開的時候,人也有再重逢的時候吧。”她低下了眉眼,似乎已經(jīng)原諒了少年。
……
高鐵玻璃上凝著層薄霧,將窗外飛馳而過的山巒與田野暈染成流動的水墨。少年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從淺眠中驚起。他又夢到了山西的那個午后,夢到了她背著光的朦朧身影,指尖無意識地?fù)徇^霧蒙蒙的玻璃,悄悄勾勒出少女眉眼的輪廓,指尖落下的地方,霧氣漸漸凝結(jié)成水珠,順著玻璃蜿蜒而下,像是二人間未說出口的話,輕的只剩下余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