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多思無益,我也就只能將此事暫且埋在心底,帶著兄弟們繼續(xù)行軍趕路。
此番南下前往煦州鎮(zhèn)守,若是前方牯州擋住了,我們便要繼續(xù)趕往再南一些的地方助戰(zhàn),若是擋不住,我們便當(dāng)做緩沖,給百姓一些撤離時間。
運氣好的話或許這幫崽子能活下來一些;運氣差些,也許我們這撥人沒有人能再回家鄉(xiāng)。
都是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活下來多少?
戰(zhàn)爭容不得多想。
由于前幾日的經(jīng)歷,這時又不免想到那些騰云駕霧的仙人,慶幸他們不屑于浪費精力投于普通凡人,否則若是有仙人的加入,死傷還得再往上翻幾倍。
沒有書生在,接下來的日子都是全力趕路,沒有多少停歇地直直趕去煦州。
不知是耐力有了提高,還是臭小子們不敢反駁我,七日下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吭聲,我們就這樣走到了城外。
成堆成堆的難民堆縮在城墻腳下,個個灰頭土臉,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看得人直皺眉。城外的樹都干巴得只剩樹枝,連皮都不剩多少,地上的荒草有一撮沒一撮。
這邊的情況竟然已經(jīng)惡劣到百姓需要啃食野草樹皮才能存活了嗎?
我心下一沉,如此要憑借什么才能擋住敵軍……
后邊跟著的崽子們也都沉默著,顯然是見不太得這凄涼的景象的。
我一夾馬腹,領(lǐng)著他們到城道上朝城門走去,那群難民像瞧見了救星,從窩縮的城角處蜂擁而來把我們圍住,堵住了前進的路。
“都讓開!耽誤將軍進城你們拿什么來彌補!”臂膀大聲斥責(zé)這些人,聽著這些不痛不癢的內(nèi)容,我就知道不會有什么用。
事實也如此,這些難民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哪里管你是領(lǐng)了什么命令來這兒的,他們只知道攔住你、巴結(jié)你,或許可以拿到那么點吃的,可以讓他們活下去的東西。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但面上卻沒有顯出一絲憐憫。
他們的遭遇確實是值得可憐的,但戰(zhàn)火紛飛,刀槍無眼,戰(zhàn)爭不會有例外,敵人也不會憐惜敵國的百姓,他們,又是憑著什么到這兒的?
我是一名將軍,我的身后還有著更多百姓,還有著國,亂發(fā)善心可不是惹得一身騷這么簡單。
“求大人放我進城!”
“哎喲!大人可憐可憐小人一家老小,我們已經(jīng)三天沒有吃過飯了……”
聽著這些嚷嚷聲,所說的話語一絲效果都沒有起,臂膀粗獷的濃眉都擰起來了,咬咬牙從腰間把劍抽了出來,“誰再敢攔道老子就砍了他!”
一個動作便把圍在他身旁的那些難民嚇得后退了幾步,但無用,難民們下一刻又湊了上來,仍是喊著要進城什么的。
臂膀一時一些怒從心起,可一時又狠不下心,對他們無可奈何,戰(zhàn)士的刀劍不是用來指向百姓的。
無奈,我稍稍抬起一只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對他搖搖頭,臂膀忍著怒把劍插回劍鞘。
難民們見我抬手,知道我這個主事的有話要說,都十分有默契地安靜下來等我發(fā)言。
“我知道大家都想進城,但放爾等進城,也非我一人便能決定的,不如諸位先稍等,待我進城與城主先行商討,我盡量爭取給大家進城,如何?”
幾個攔在前道的難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猶豫了一會,似乎達(dá)成了共識,正想要讓開一條路時,路另一邊的一個男人喊出聲:“你怎么證明你不是在騙我們!”
我皺了皺眉看向聲音出處,是一個粗布麻衣,相比其他人更黝黑的男人。
方才的話確實是緩兵之計,這些難民來歷不明——也許有真正的難民——但如果失誤放進了一個假的,那對這座城池來說可是滅頂之災(zāi)。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心下冷笑,我裝作思考的樣子,稍微朝他招招手:“不信?那你過來,我給你個憑證……”
那人眼轱轆一轉(zhuǎn),將信將疑地湊過來,我兀地拔劍,長劍一揮,鋒利的劍身卡在那人的脖頸處,血濺到周圍人臉上。幾乎是同時,尖叫聲此起彼伏,難民亂作一團四處逃散。
我環(huán)視一周,冷笑朝他們吼道:“都給老子閉嘴?!?/p>
尖叫聲來的快停得也快,他們面露驚恐不敢發(fā)出聲音,腳卻緩慢地朝外挪著。
“老二,這劍也太鈍了點,骨頭都砍不開,你是不是沒給我保養(yǎng)好?”我視若無睹,把劍從那人脊椎的骨縫里拔出來,扔過去給臂膀。
那人瞪著驚恐的眼捂著脖子倒在地上,鮮血從脖子側(cè)邊的裂口涓涓流出,在泥坑里積成一小攤又滲進地里,血腥味四散開來。
臂膀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舉著劍仔細(xì)看了看,又往一邊的難民身上抹抹,嚇得那難民差點要哭出來時,才把劍遞給我插回劍鞘,朝我抱怨道:
“……頭兒,這是劍,不是刀?!?/p>
“不都是用來砍人?”
我做了個繼續(xù)走的手勢,不再理會這些難民,駕馬往城里走。
這種事見多了也就無所謂了,可后邊那些小崽子自從碰見這些難民就沒有再說過話。
“凡事要看本質(zhì),呵,濫發(fā)善心,牯州離這里有多遠(yuǎn)?他們又是怎么到這來的?那個人又是什么人?”
我沒回頭去看他們,年紀(jì)小總覺自己小小善行可救濟天下,卻不知道是好心辦壞事,戰(zhàn)場上不需要同理心。
“我本一句話便可解決的事情,那人卻站出來煽動其他人的情緒,是何居心?你們也不是小屁孩了?!?/p>
“……是?!?/p>
回應(yīng)聲很久才稀稀拉拉傳過來,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什么,我暗自搖了搖頭,還是經(jīng)歷得太少了。
臂膀上前遞了令牌,城門緩緩打開,我回頭看了一眼,眾人沉默著。
我瞧見李相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方才那群刁民在鬧時,他便沒有怎么抬頭。
“入城!”
我一勒韁繩,馬匹走得快了些,領(lǐng)著他們踏進了這座城池。城門關(guān)閉的聲音很沉重,將城外的景象隔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