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的雨裹著咸腥的濕氣，將城隍廟檐角的銅鈴打得叮當(dāng)作響。我把半個凍硬的窩頭塞進(jìn)懷里，蜷縮在坍塌的飛檐下，粗布補(bǔ)丁衫早被雨水浸成深褐色。更夫梆子聲從三條街外傳來，三長兩短的節(jié)奏混著肚子的絞痛，讓我忍不住將膝蓋又往胸口收了收。

這是我在城里討飯的第三年。沒人知道我叫什么，連我自己都快忘了。只記得那年冬天，村口的老槐樹掛滿白幡，爹娘的咳嗽聲混著藥罐咕嘟冒泡的聲響，最終都化作了裹尸的草席。我赤著腳在雪地里跑了三天，等望見金陵城巍峨的城墻時，腳趾頭早沒了知覺。

“小叫花子，又在這兒偷閑？”一聲暴喝驚得我渾身發(fā)抖。城隍廟的胖廟祝舉著竹掃帚沖過來，肥厚的臉頰漲得通紅，“菩薩的地盤也是你能占的？滾！”我慌忙起身，腳底踩在青苔上打滑，整個人摔進(jìn)泥水坑里。懷里的窩頭“啪”地掉在地上，瞬間被泥水浸透。咸澀的淚水混著雨水滑進(jìn)嘴里，我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這樣的打罵，早該習(xí)慣了。

雨越下越大，我躲進(jìn)后巷一處廢棄的柴房。霉味刺鼻的稻草堆里還留著去年的麥芒，扎得后背生疼。正要閉眼打個盹，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砑?xì)碎的腳步聲。我屏住呼吸，透過墻縫望去，月光下，三個蒙著黑巾的人正將一個灰衣老者逼到墻角。

“交出《玄冰真經(jīng)》！”為首的黑衣人聲音像淬了冰。老者猛地?fù)]劍，寒光劃破雨幕：“天鷹教的雜碎，想要經(jīng)書，先過我這關(guān)！”我這才看清，老者白發(fā)間纏著暗紅布條，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布滿陳舊的刀疤。

兵器相交的鏗鏘聲中，老者漸落下風(fēng)。突然，一名黑衣人甩出鐵鏈纏住他的長劍，另兩人趁機(jī)撲上。寒光一閃，劍尖直取老者肩頭！我抄起墻角的半截木棍沖了出去：“住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黑衣人反應(yīng)過來，獰笑著揮刀劈向我。我下意識閉眼，卻聽見“?！钡拇囗憽Ｔ俦犙蹠r，黑衣人咽喉插著枚銀針，直挺挺倒在泥水里。老者趁機(jī)旋身出劍，剩下兩人還未及招架，已捂著脖頸栽倒。

“小娃，為何要救我？”老者捂著流血的左肩，劍上的血珠混著雨水滴落。我抱緊雙臂，牙齒打著戰(zhàn)：“他們?nèi)硕?，你打不過……”老者突然仰頭大笑，震得屋檐積水嘩啦啦落下：“好！好！想不到臨死前，還能遇到個有趣的小叫花子?！彼麖膽阎刑统霰痉狐S的書冊，封皮上“玄冰真經(jīng)”四個字已模糊不清，“拿著，這玩意兒對我沒用了?！?/p>

我瞪大了眼睛：“這……這是什么？”老者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鮮血：“武林失傳百年的絕學(xué)。記住，不到萬不得已，切莫示人。”話音未落，他身子一歪，倒在滿地血水里。遠(yuǎn)處傳來巡夜的梆子聲，我跪在雨中，望著手中的書冊不知所措。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將經(jīng)書塞進(jìn)懷里，深一腳淺一腳跑回城隍廟。

從那以后，每個深夜我都躲在柴房研讀經(jīng)書?；逎奈淖窒裉鞎?，我卻像著了魔般反復(fù)琢磨。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起了變化：原本走兩步就喘的羸弱身軀，變得輕盈靈活；翻墻越脊時，竟能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就連平日里兇神惡煞的廟祝，我單手就能搶過他的掃帚。

三個月后的雨夜，我正在練書中記載的“冰魄步”，忽聽見柴房外傳來腳步聲。透過墻縫，兩個黑衣人正在交頭接耳?！奥犝f《玄冰真經(jīng)》在金陵城出現(xiàn)了。”“上面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后背瞬間滲出冷汗，這才明白惹上了多大的麻煩。

從那以后，我白天躲在城隍廟最偏僻的角落，連討飯都不敢走遠(yuǎn)；夜晚也不再練功，生怕被人察覺異常。可該來的還是來了。那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樣去包子鋪討殘羹，剛拐進(jìn)巷子，就被七八名黑衣人圍住。為首的獨眼漢子把玩著匕首，刀刃在夕陽下泛著寒光：“小叫花子，交出《玄冰真經(jīng)》，饒你不死?！?/p>

我轉(zhuǎn)身就跑，卻發(fā)現(xiàn)退路早被堵死。獨眼漢子步步逼近：“跑？整個金陵城都是我們天鷹教的地盤！”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白影閃過，空氣中傳來折扇展開的輕響。來人白衣勝雪，手中玉骨折扇隨意點出，黑衣人手中兵器紛紛脫手飛出。

“滾?！卑滓氯寺曇羟謇?，黑衣人如遇大赦，連滾帶爬逃得沒了蹤影。他轉(zhuǎn)過身，眼中帶著幾分玩味：“小叫花子，你身上為何有《玄冰真經(jīng)》的氣息？”我抱緊懷里的包袱連連后退，他卻笑了：“別怕，我并無惡意。我叫蘇無妄，是逍遙派弟子。”

就這樣，我跟著蘇無妄離開了金陵城。一路上，他教我識字讀書，傳授我逍遙派的基礎(chǔ)心法。我這才知道，《玄冰真經(jīng)》乃武林至尊秘籍，傳說練成者可號令群雄。而如今的江湖，天鷹教、血刀門等邪派勢力日益猖獗，正派人士卻各自為戰(zhàn)，紛爭不斷。

半年后，我們抵達(dá)武當(dāng)山時，正趕上武林大會。金頂之上，各派掌門吵得面紅耳赤。少林方丈的佛珠捏得咔咔作響：“若論威望，自然該由武當(dāng)掌門繼任盟主！”峨眉掌門冷笑：“天下武功出少林，可這幾年少林連番受挫，如何服眾？”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既然誰都不服，不如比武決勝！”這個提議瞬間得到眾人響應(yīng)。很快，一座三丈高的擂臺在金頂中央搭起，四周插滿各派旗幟，獵獵作響。我穿著蘇無妄給我置辦的藏青勁裝，手心全是冷汗。

“你也想去試試？”蘇無妄在我耳邊低語。我慌忙搖頭：“我……我不行?！彼麉s一把將我往前推：“不試試怎么知道？記住，《玄冰真經(jīng)》講究以柔克剛，借力打力?！?/p>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我登上擂臺。對面站著個鐵塔般的漢子，是崆峒派的得意弟子。他上下打量我，不屑地笑了：“小娃娃，快下去吧，省得傷著?！蔽疑钗豢跉?，擺出《玄冰真經(jīng)》的起手式。漢子臉色驟變，揮拳直擊我面門。我側(cè)身避開，借著他的沖力輕輕一帶，他竟收勢不及，直直摔下擂臺。

全場嘩然。接下來的比試，我越戰(zhàn)越勇。面對少林武僧剛猛的羅漢拳，我以“玄冰掌”化去勁力；峨眉女俠的“飄雪劍法”，也被我用“冰魄步”輕松化解。當(dāng)我擊敗最后一位對手——華山派大弟子時，整個金頂鴉雀無聲。

武當(dāng)掌門顫抖著走上前來：“此子年紀(jì)輕輕，竟有如此武功，實乃武林之福！老衲提議，推選這位少俠為新任武林盟主！”片刻的寂靜后，掌聲如雷。我站在擂臺上，望著臺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恍若隔世——那個在金陵城討飯的小叫花子，竟成了武林盟主。

然而，我知道這只是開始。蘇無妄曾說，江湖如棋局，一步踏錯滿盤皆輸。懷中的《玄冰真經(jīng)》，既是機(jī)遇，也是枷鎖。望著武當(dāng)山巔的明月，我握緊拳頭——我不僅要查出自己的身世，更要讓這江湖，不再有欺凌弱小的惡徒。遠(yuǎn)處傳來悠揚(yáng)的鐘聲，新的江湖傳奇，正緩緩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