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容被羅伯特和阿瑟小心翼翼地半攙扶著,坐到牧師旁邊的椅子上。
醫(yī)生迅速為她做簡單的檢查,低聲詢問。
她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纖長的睫毛顫抖著,冷汗浸濕了她額角的碎發(fā)。
剛才那陣劇烈的惡心感過去后,留下的是虛脫和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她睜開眼,目光掠過眼前兩個焦灼無比、仿佛天塌下來的男人——他們眼中只有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早已將滿堂賓客、神圣儀式拋諸腦后。
隨后,她又緩緩掃過臺下那些衣冠楚楚,此時卻難掩驚愕與窺探的賓客。
混亂中,她清晰地聽到了人群中某個角落傳來一聲壓低的、充滿復雜情緒的話:“他們真是徹底的瘋了!”
這熟悉的話語,與數(shù)月前在搖晃船艙里的那句咒罵,遙相呼應。
就是這一瞬間,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神圣的教堂圣壇前,在因她的不適而引發(fā)的這場徹底的混亂與失序中,清容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那是一種……俯瞰眾生的、屬于勝利者的得意。
醫(yī)生檢查完畢,低聲對羅伯特和阿瑟說:“夫人只是有些妊娠反應,情緒激動和緊張加劇了不適,暫時休息一下就好,沒有大礙?!?/p>
羅伯特和阿瑟同時長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看向清容的眼神充滿了無事發(fā)生的慶幸和后怕。
“繼續(xù)?!鼻迦莸穆曇艉茌p,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她推開羅伯特想要繼續(xù)攙扶的手,自己緩緩地站了起來。
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昂貴婚紗,正了正頸間的紅寶石項鏈——那象征著卡文迪許家族認可的沉甸甸的寶石,此刻在她指尖冰涼而堅硬。
她重新看向羅伯特,眼神平靜無波:“不是在舉行婚禮嗎?繼續(xù)吧,伯爵大人?!?她的語氣里,聽不出絲毫愛意,冷靜而淡然。
羅伯特怔了一下,眼神復雜,卻也隨即揮手示意牧師繼續(xù),仿佛剛才的混亂從未發(fā)生。
阿瑟默默地退回到伴郎的位置,目光卻依舊緊緊追隨著清容,碧綠的眼底翻涌著更深的執(zhí)念。
只要她在就好,無論是他還是羅伯特,他們會對她很好,尤其現(xiàn)在她腹中有了他們的骨血,無論如何,她只能永遠綁在他們身邊。
這畸形的共生關系,是他們能找到的最佳的平衡。
牧師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莊嚴的語調,誓言重新響起。
“……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
羅伯特凝視著清容的眼睛,深情地重復著誓言,仿佛要將自己的靈魂都刻印進去。
清容聽著,目光卻似乎穿透了羅伯特,落在了更遠的地方。
當輪到她開口時,她的聲音格外平淡,隱含著一種難以表述的疏離感。
就好像她的人在這里,靈魂卻在遠方。
“我愿意。”
戒指交換時,羅伯特顫抖著手,將那枚象征權力和束縛的印章戒指牢牢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清容垂下眼簾,看著戒指上繁復的紋路,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現(xiàn)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話音未落,羅伯特已經迫不及待地深吻了下去。
賓客們紛紛站起身鼓掌,掌聲熱烈卻透著幾分尷尬和復雜。
周圍祝福聲此起彼伏,真假難辨。
阿瑟站在一步之遙的暗影里,看著羅伯特親吻他同樣渴望至極的女人,心臟像被鈍刀反復切割,呼吸都帶著痛楚。
他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臉上卻維持著面具般的平靜。
沒有關系,這只是開始,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證明,證明他的愛同樣熱烈。
清容,終將會習慣,甚至……接受。
他偏執(zhí)地相信著。
冗長的儀式結束,清容挽著羅伯特的手臂,緩緩走出教堂。
陽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擋幾分。
教堂外,早已等候多時的鎂光燈瘋狂閃爍,記者們不顧一切地按著快門,爭相記錄下這位新晉伯爵夫人奢華得驚人的婚禮。
無數(shù)的艷羨、嫉妒、鄙夷、好奇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投射在她身上。
從今天起她真正站在了她曾無比渴望的高度,以一種不顧死活、扭曲而瘋狂的方式,代價是她的自由和靈魂的一部分。
坐進奢華的轎車,車周圍的人墻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羅伯特立刻將她擁入懷中,克制地吻了吻她的頭發(fā)和臉頰。
“清容,我們終將永不分離?!?/p>
阿瑟坐在另一邊,沉默著,然后遞過來一杯溫水,聲音低沉:“喝點水,會舒服些?!?/p>
清容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沒有推開羅伯特,也沒有接過阿瑟的水。
她側過頭,看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倫敦街景。
陽光透過車窗,在她頸間的紅寶石上折射出妖異而璀璨的光芒,映在她毫無波瀾的眼底。
她只知道,游戲規(guī)則徹底改變,而她已經成功上桌,絕不會再是被動承受的那一個。
她輕輕撫上小腹,那里孕育著她血脈的傳承,也是她手里新的籌碼。
惡狼們以為將公主困禁于金玉堆砌的城堡,便能享用她的美麗與溫順。
焉知或許,正是公主以身為牢,將利爪森森的惡狼,牢牢掌控于纖纖素手之間。
困與被困,究竟是誰?
時間會給出最真實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