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沖刷著青石板路，路沉舟的皮鞋踩過積水，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抬手拂去眼鏡上的雨珠，目光落在巷子盡頭那盞忽明忽暗的燈籠上。燈籠猩紅如血，在雨幕中搖曳，宛如一只充血的眼球，死死盯著“往生堂”三個褪色的金字。

懷表在西裝內(nèi)袋輕輕震動，路沉舟掏出來，表盤上的銅蛇圖騰在手機(jī)冷光下泛著青灰。指針指向零點十七分，與三天前收到的匿名信上的時間絲毫不差。信里那句“子時三刻，往生堂見，過時不候”猶在耳畔，墨跡仿佛還帶著潮濕的霉味。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腐朽的檀香撲面而來。堂內(nèi)燭火昏黃，照亮供桌上的牌位，卻照不亮陰影里的人影。路沉舟的指尖觸到藏在袖中的折疊刀，金屬柄上刻著的梵文微微發(fā)燙——這是他每次追蹤真相時的習(xí)慣動作，像是與某種未知力量簽下的無聲契約。

“路大偵探果然準(zhǔn)時。

沙啞的聲音從供桌后傳來，伴隨著木料吱呀的響動。一個佝僂的身影拄著拐杖站起，黑色斗篷拖在地上，露出繡著曼陀羅花的鞋尖。路沉舟注意到對方左手無名指戴著一枚銀戒，戒面刻著扭曲的符文，與他在半年前離奇失蹤的珠寶商尸體上發(fā)現(xiàn)的傷痕形狀吻合。

“你是誰？”路沉舟的聲音平靜，拇指卻在刀柄上摩挲出冷汗。他身后的木門無風(fēng)自動，“咔嗒”一聲鎖死，雨聲瞬間被隔絕在外，仿佛整個世界只剩這間陰森的祠堂。

對方不答，拐杖敲擊地面，發(fā)出“篤篤”的聲響，繞著供桌轉(zhuǎn)了半圈。燭火突然劇烈晃動，在那人掀開兜帽的剎那，路沉舟瞳孔驟縮——那是一張腐爛大半的臉，右顴骨處露出森然白骨，左眼卻完好如初，正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光澤。

“七日前，西街當(dāng)鋪的陳老板是不是找過你？”腐爛的嘴唇開合，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說自己每晚都會在鏡中看到亡妻的臉，對吧？”

路沉舟的手指驟然收緊。這個細(xì)節(jié)從未公開，陳老板在委托時再三要求保密，甚至連驗尸報告都沒提及他死前緊抓著一面碎鏡。

“他死在卯時三刻，手里攥著半片鏡子，鏡面映著身后的墻。”腐臉人突然貼近，腐爛的鼻尖幾乎碰到路沉舟的鏡片，“但墻上什么都沒有，除了......”他伸出布滿水皰的手指，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這個。”

路沉舟后退半步，后腰抵在供桌上，掌心觸到一塊冰涼的木牌。他余光瞥見牌位上的名字“蘇明月”，心頭猛地一跳——這是三年前那起懸案的受害者，當(dāng)時他初出茅廬，第一個接手的案子就成了心結(jié)。少女墜樓身亡，現(xiàn)場找不到任何外力痕跡，尸檢報告卻顯示她指甲縫里有不屬于自己的皮膚組織。

“蘇明月的日記本，你見過嗎？”腐臉人突然咳嗽起來，黑血從指縫間滲出，“她在最后一頁寫著‘血月將至，諸鬼夜行’，可沒人在意?！?/p>

窗外驚雷炸響，燭光倏地熄滅。路沉舟在黑暗中轉(zhuǎn)身，卻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爐，香灰撒在腳邊，露出一塊磨損的木板。他蹲下身，指甲摳進(jìn)木板縫隙，撬起時帶出半片泛黃的紙頁，上面赫然是蘇明月的筆跡：

“它們藏在鏡子里，用我的眼睛看世界。那個戴銀戒的男人說，只要獻(xiàn)上活人血......”

紙張突然被腐臉人搶走，對方發(fā)出刺耳的尖笑：“晚了，第三道血咒已經(jīng)生效。路偵探，你看這供桌上的牌位——”他揮袖掃過，三十六個牌位同時翻轉(zhuǎn)，背面竟都刻著同一個日期，“五月十五，子時三刻，正是今晚的血月之時。”

路沉舟后退兩步，后腰撞上冰冷的墻壁，這才驚覺墻面竟在緩緩發(fā)熱。他摸到腰間的打火機(jī)，火苗竄起的瞬間，整面墻的青磚突然浮現(xiàn)出細(xì)密的血紋，那些紋路蜿蜒游走，最終在天花板聚成一個扭曲的符號——與腐臉人戒指上的符文一模一樣。

“第一個死者在鏡中看到亡妻，第二個在下水道聽到女兒的哭聲，第三個......”腐臉人舉起拐杖，杖頭雕著的蛇口張開，露出半截染血的金發(fā)，“就是你七年前在孤兒院救的那個小女孩，她現(xiàn)在在哪呢？”

懷表突然劇烈震顫，路沉舟感覺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信，信封上貼著張泛黃的照片——正是他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女孩沖出火場的畫面，而拍照的人，顯然當(dāng)時就在現(xiàn)場。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路沉舟厲聲喝問，同時側(cè)身撞向木門。出乎意料的是，門閂竟應(yīng)聲而斷，暴雨裹挾著月光灌進(jìn)堂內(nèi)。他抬頭望去，只見云層裂開一道猩紅的縫隙，一輪血月正從縫隙中緩緩升起，月光落在供桌上，那些牌位竟同時滲出鮮血。

腐臉人的身影在血泊中漸漸模糊，聲音卻從四面八方涌來：“七年前的火不是意外，蘇明月的墜樓也不是自殺。路偵探，當(dāng)你在鏡中看到自己的臉時，不妨問問......”話音未落，整個祠堂劇烈晃動，供桌轟然倒塌，牌位四散滾落，每一塊背面都印著同一個名字——路沉舟。

他踉蹌著扶住墻，指尖觸到一塊凸起的青磚，輕輕一按，墻面竟緩緩打開。密道里飄來潮濕的霉味，深處隱約有鐵鏈拖地的聲響。懷表停在零點三十七分，秒針倒轉(zhuǎn)的瞬間，路沉舟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中，混著另一道不屬于他的呼吸。

血月的紅光爬過他的鏡片，在地面投下顫抖的陰影。當(dāng)?shù)谝粋€血滴從天花板墜落時，他終于看清密道口刻著的八個小字——來者必死，生者勿入。而在他身后，往生堂的門無聲閉合，雨中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正順著墻根，慢慢爬向唯一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