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銀杏葉里的心事》

林溪的世界總帶著點安靜的灰度。她的生活軌跡像被精確計算過的函數(shù)圖像，從教室到圖書館，再到宿舍，三點一線間，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最常出現(xiàn)。直到陳悅像顆突然闖入坐標系的太陽，帶著刺眼的光和熱，把她平穩(wěn)的軌跡燙出了個小小的褶皺。

陳悅是那種走在人群里會自動發(fā)光的女生。籃球場上她躍起投籃時，馬尾辮甩起的弧度能引來看臺女生的尖叫；課間在走廊里和同學勾肩搭背笑鬧時，聲音亮得像敲碎了陽光。林溪總是隔著一段安全距離看她，像觀察舞臺上的限量款舞裙——美好，卻與自己無關。

直到九月末的班會課，班主任按學號隨機分組安排大掃除，念到“林溪”和“陳悅”時，林溪感覺心臟漏跳了半拍，手里的筆“嗒”地掉在筆記本上，洇開一小團墨漬。

第一次值日那天，林溪攥著抹布站在窗沿下，指尖都在發(fā)緊。陳悅抱著掃帚從外面跑進來，額角還掛著汗珠，校服外套隨意搭在肩上：“抱歉來晚了，剛被教練抓去加練了十分鐘?！彼ζ饋淼臅r候，左邊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林溪突然想起圖書館前那棵老銀杏，風一吹，葉邊的鋸齒都像在發(fā)亮。

擦高處的窗戶時，林溪踮著腳夠了幾次都差一點。陳悅不知什么時候湊過來，溫熱的氣息擦過她的耳畔：“我來吧，你夠著太費勁了?！彼舆^抹布的瞬間，手指不小心碰到林溪的手背，林溪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轉(zhuǎn)身去洗拖把，耳根卻燒得厲害。

陳悅干活算不上細致，掃地時揚起的灰塵能嗆得人皺眉。林溪默默跟在她后面，用拖把把她掃過的地方再拖一遍，像在收拾一場陽光制造的小小混亂?！鞍?，你是不是很怕我？”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她手一抖，拖把桿撞在桌腿上。陳悅正彎腰撿一片從窗外飄進來的銀杏葉，金黃的葉子在她指尖轉(zhuǎn)了個圈，“我看你今天跟我說話都沒超過三句?！?/p>

林溪低下頭盯著地面：“沒有?！甭曇粜〉孟裎米雍?。

她卻笑了：“那下次我講個笑話給你聽？我同桌說我講冷笑話能把人凍感冒?！?/p>

后來的值日成了林溪每周最期待又最煎熬的時刻。陳悅會帶橘子味的硬糖來，剝開糖紙塞進她手里：“剛在小賣部看到的，你好像喜歡吃甜的？”她注意到林溪書包側袋里總裝著橘子味的潤喉糖。林溪會提前把她容易忽略的衛(wèi)生死角都清理干凈，比如講臺縫里的粉筆頭，或者窗槽里的積灰。

有次下雨，兩人打掃完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陳悅撐開傘，把大半傘面都傾向林溪這邊，自己半邊肩膀露在雨里。走到分岔路口，她忽然從口袋里摸出片銀杏葉遞給林溪，葉子被壓得很平整，邊緣還細心地修剪過：“今天掃落葉時看到的，覺得這片形狀特好看，像不像小扇子？”

林溪接過葉子時，指尖再次相觸。這次她沒躲，只是飛快地說了聲“謝謝”，轉(zhuǎn)身跑進宿舍樓的雨棚下。直到躲進被子里，她才敢把那片銀杏葉小心翼翼地夾進最?？吹哪潜尽毒€性代數(shù)》里。書頁間從此多了抹金黃，像藏著個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日子在擦窗、掃地、偶爾的閑聊里慢慢過。林溪發(fā)現(xiàn)陳悅并非只有大大咧咧的一面，她會記得林溪不喜歡太甜的飲料，下次帶水時特意換成礦泉水；會在林溪搬沉重的垃圾桶時，不動聲色地接過去說“我來就行”。而陳悅也發(fā)現(xiàn)，這個總是低著頭的女生，其實有雙很亮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眼里像落了星星。

深秋的某天，林溪值日時感冒了，咳嗽得厲害。陳悅皺著眉看她咳得通紅的臉，突然跑出去，回來時手里拿著杯熱奶茶：“便利店阿姨說這個姜味的能治咳嗽，你試試？”奶茶的溫度透過紙杯傳到掌心，林溪吸著溫熱的甜湯，看著陳悅蹲在地上認真地把落葉掃成一小堆，突然覺得，她這顆太陽，好像沒那么刺眼了，反而暖得剛好。

那天她回到宿舍，翻開《線性代數(shù)》，發(fā)現(xiàn)夾著銀杏葉的那一頁，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小的字跡，是陳悅那種帶著點潦草的筆跡：“下周值日，我?guī)Я诵碌男υ??！?/p>

窗外的銀杏葉還在簌簌往下落，林溪把書抱在懷里，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原來有些心事，不用藏得太好，風會吹過，葉會落下，而該靠近的人，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走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