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著血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金光瑤仰面倒在觀音廟潮濕的地面上,胸口插著朔月劍,藍(lán)曦臣顫抖的雙手還握著劍柄。他能感覺到生命隨著每一滴落下的血在流逝,卻仍固執(zhí)地睜著眼睛,想要看清藍(lán)曦臣臉上的表情。
"二哥......"他張了張嘴,鮮血立即涌上喉頭,"你終究......不信我......"
聶明玦的頭顱在不遠(yuǎn)處怒目圓睜,仿佛在嘲笑他的下場。耳邊是藍(lán)曦臣壓抑的啜泣聲,還有自己鮮血滴落的聲響——滴答、滴答,像是某種殘酷的計時。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自己第一次踏上金陵臺的臺階,想起聶明玦那句"娼妓之子",想起秦愫臨死前絕望的眼神。最諷刺的是,他竟想起了小時候在云夢街頭,那個賣糖葫蘆的老漢對他說:"小公子,吃顆糖吧,日子會甜的。"
可他的日子,從未甜過。
黑暗徹底吞噬意識的最后一刻,金光瑤忽然想:若能重來......
——
刺目的陽光突然照在臉上。
金光瑤猛地睜開眼,下意識去摸胸口的劍傷,卻只觸到完好無損的衣物。不,不是他熟悉的金星雪浪袍,而是一件粗布衣裳。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那是一雙孩童的手,小而瘦弱,掌心還有練劍磨出的繭子。
"小雜種,就憑你也配來金陵臺?"
熟悉的辱罵聲從頭頂傳來。金光瑤渾身一震,緩緩抬頭,看見一張刻在記憶深處的臉——那個曾經(jīng)一腳將他踹下臺階的金氏門生。對方臉上鄙夷的神情與前世分毫不差,甚至抬腳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劇痛從腰間傳來,他整個人滾下長長的臺階。后背著地時,懷里的金氏信物硌得胸口生疼。這一切都太過熟悉,熟悉得讓他想笑。
十歲。他回到了十歲那年,被金氏門生羞辱的那一天。
金光瑤蜷縮在泥濘里,指節(jié)因攥緊信物而發(fā)白。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順著臉頰流下,像是眼淚,但他知道自己沒有哭。前世這個時候,他是真的哭了,哭得撕心裂肺。而現(xiàn)在......
他慢慢爬起來,抹去嘴角的血跡,忽然笑了。那笑容溫柔得不可思議,卻讓正要上前補一腳的門生莫名打了個寒顫。
"多謝這位大哥教誨。"他輕聲說,聲音稚嫩卻異常清晰,"孟瑤銘記于心。"
門生愣了一下,隨即嗤笑道:"記住了就滾遠(yuǎn)點!娼妓之子也配......"
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脖頸一涼。低頭看去,一柄小刀不知何時抵在了他的咽喉處,持刀的孩子笑得眉眼彎彎:"這位大哥,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
門生驚得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孩子明明那么小,眼神卻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金光瑤欣賞著對方驚恐的表情,在心里計算著?,F(xiàn)在殺了這個人很容易,但會打亂計劃。他需要更周全的安排,更完美的報復(fù)。于是他的手穩(wěn)穩(wěn)地收回小刀,后退一步,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開個玩笑,大哥別介意。"
門生臉色發(fā)白,連退數(shù)步,最后狼狽地逃回了金麟臺。
金光瑤望著那扇緩緩關(guān)閉的朱紅大門,慢慢擦干凈小刀上的雨水。他低頭看著水洼中自己的倒影——那張稚嫩的臉還帶著嬰兒肥,眼睛卻已經(jīng)沉淀著成年人的算計。
"這一次......"他輕聲自語,"我要讓所有人跪著求我原諒。"
——
暮色四合時,金光瑤找到了記憶中的那間破廟。前世他在這里度過了最艱難的三個月,靠偷竊和乞討為生。如今重來一遍,他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廟里比他記憶中還要破敗。蛛網(wǎng)密布,神像倒塌,角落里堆著發(fā)霉的稻草。金光瑤熟練地清理出一塊干凈地方,從懷中取出白天"借"來的干糧和火折子。
火光漸起,他借著亮光檢查身上的傷。腰間的淤青已經(jīng)泛紫,手腕在摔倒時也擦破了皮。這些傷在前世讓他疼了半個月,但現(xiàn)在,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比起穿心之痛,這算什么......"他自言自語,從包袱里取出偷來的藥膏,動作嫻熟地涂抹在傷處。
夜深了,廟外傳來野狗的吠叫。金光瑤靠在墻邊,望著跳動的火焰,開始規(guī)劃接下來的行動。前世他花了五年才回到金家,這一世,他要把時間縮短到兩年。
"首先得找到薛洋......"他喃喃道,"然后......"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形。想到那些曾經(jīng)欺辱過他的人將付出怎樣的代價,金光瑤的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火光映在他稚嫩的臉上,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廟外,一只烏鴉落在枯樹上,發(fā)出刺耳的叫聲。金光瑤抬頭望去,眼神晦暗不明。
"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