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走廊的燈光刺得陳奕恒眼睛發(fā)痛。三天了,自從水廠事件后,他和張桂源被送到這家私立醫(yī)院,警方派人24小時看守。醫(yī)生說張桂源的肩傷感染嚴重,加上長期勞累和失血,需要至少一周才能脫離危險。
陳奕恒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他體內的藥物已經代謝得差不多了,那些奇怪的預知能力和感官過敏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疲憊不堪的身心和零碎的記憶片段。
季瑤端著兩杯咖啡走來,遞給他一杯:"還是沒醒?"
陳奕恒搖頭,接過咖啡卻沒有喝:"腦部掃描顯示活動正常,只是身體需要休息。"他頓了頓,"陳浚銘有消息嗎?"
"警方在港口找到了他丟棄的白大褂和血跡,但人消失了。"季瑤壓低聲音,"更糟的是,P-X項目核心資料被他備份帶走了。白董事?lián)乃麜貑嶒灐?
咖啡杯在陳奕恒手中微微顫抖。這個可能性太可怕了——陳浚銘有了之前的經驗,下次會更謹慎、更隱蔽,甚至可能直接在國外建立實驗室。
"我們需要——"
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樓層。緊接著是廣播:"代碼藍色,七樓東區(qū)。代碼藍色,七樓東區(qū)。"
季瑤立刻站起身:"心肺驟停?不會是張桂源——"
陳奕恒已經沖向病房,卻被兩名突然出現的保安攔住。這不對勁,警方安排的守衛(wèi)去哪了?他剛要質問,就看到保安眼中那種熟悉的空洞眼神——實驗體!陳浚銘還有可控的實驗體!
"季瑤,跑!"他大喊,但為時已晚。
一個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病房內傳出:"奕恒,你來看我了。"
陳浚銘。
他站在病房門口,穿著醫(yī)生的白大褂,胸前掛著聽診器,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值班醫(yī)師。如果不是他右手那把槍,和左手掐著的季瑤的脖子,這個偽裝幾乎完美。
"放開她。"陳奕恒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更冷靜,"你要的是我。"
陳浚銘微笑,那種讓人血液凝固的溫柔微笑:"一直這么英雄主義。"他收緊掐著季瑤脖子的手,后者臉色開始發(fā)紫,"進來,關上門。別試圖呼救,這層樓的人都...暫時休息了。"
陳奕恒緩慢地走進病房,門在身后關上。張桂源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監(jiān)護儀顯示生命體征平穩(wěn),但顯然被注射了鎮(zhèn)靜劑。陳浚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輕笑一聲:
"別擔心,我沒傷害我們的景明哥。畢竟...家庭團聚很難得,不是嗎?"
"你想要什么?"陳奕恒強迫自己直視陳浚銘的眼睛。那雙曾經讓他恐懼到無法動彈的眼睛,現在只讓他感到深深的疲憊和悲哀。
陳浚銘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嚴肅:"選擇。"他松開季瑤,將她推向墻角,槍口卻始終對準她的心臟,"最后的、徹底的選擇。"
他向前一步,皮鞋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跟我走,離開這個國家。我有資源、有網絡,我們可以重新開始。P-X項目可以更完美,而你..."他的目光變得熾熱,"你將是我唯一的伴侶,平等的合作者。"
陳奕恒的胃部一陣絞痛。這個提議聽起來像某種扭曲的求婚:"否則?"
"否則..."陳浚銘的槍口輕輕摩挲著季瑤的太陽穴,"你的記者朋友就再也寫不了報道了。而張桂源...或者說陳景明...將再次'意外死亡'。"
季瑤在槍口下顫抖,但眼神依然倔強:"別聽他的,奕恒!警方已經——"
一記槍托讓她噤聲,鮮血從她額頭流下。陳奕恒本能地向前沖,卻被陳浚銘的槍口逼退。
"時間有限,奕恒。"陳浚銘的聲音依然輕柔,像在討論晚餐菜單,"跟我走,他們活著。拒絕..."他聳聳肩,"至少我們三個能死在一起。監(jiān)獄也好,黃泉也罷,我只要你在我身邊。"
這個赤裸的威脅讓病房溫度驟降。陳奕恒看向病床上的張桂源,又看向墻角流血不止的季瑤。他曾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陳浚銘最瘋狂的一面,但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毫無底線。
"為什么?"他輕聲問,聲音破碎,"為什么非要這樣?"
陳浚銘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幾乎像是痛苦:"因為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從你六歲來到陳家,怯生生地拉著我的衣角那天起..."他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真實的情感,"我塑造了你,奕恒。你的思想、你的品味、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作品。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那個偽君子帶走。"
病床上突然傳來微弱的動靜。張桂源的眼睛緩緩睜開,顯然在與鎮(zhèn)靜劑的效果抗爭。當他看清房間里的情況時,立刻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因虛弱而跌回床上。
"放...開他們..."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但眼中的怒火清晰可辨。
陳浚銘譏諷地笑了:"看看我們的英雄。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還想保護別人?"他轉向陳奕恒,"決定吧,奕恒。我,還是他?共同創(chuàng)造的未來,還是毫無意義的犧牲?"
陳奕恒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移。一邊是瘋狂但確實陪伴了他整個成長過程的陳浚銘,一邊是為他付出一切、甚至"死"過一次的張桂源。這個選擇看似簡單,卻撕裂著他的靈魂——因為無論他承認與否,陳浚銘確實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他剛開口,突然被張桂源打斷。
"別聽他的,奕恒。"張桂源用盡全力撐起上半身,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力氣,"你不是任何人的作品...也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他艱難地喘了口氣,"你是我見過最堅強、最善良的人...從你六歲偷偷放走那只貓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陳浚銘的槍口轉向了張桂源:"閉嘴。你偷走了十二年,現在還想偷走他?"
"不..."張桂源直視陳奕恒,眼中是毫無保留的坦誠,"我這一生...無論是作為陳景明還是張桂源...都只愛過你一個人..."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擊中陳奕恒的心臟。所有的記憶碎片突然歸位——童年時那個保護他的哥哥,少年時"死去"的幽靈,重生歸來后不惜一切代價救他的張桂源...他們從來都是同一個人,懷著同一份超越兄弟之情的愛。
陳浚銘看到了陳奕恒眼中的變化,臉色瞬間變得猙獰:"最后一次機會,奕恒。跟我走,或者看著他們死。"
時間仿佛凝固了。陳奕恒看著陳浚銘瘋狂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無論他選擇什么,陳浚銘都不會真正放過張桂源和季瑤。這個男人已經徹底瘋了,他的"愛"是毀滅性的占有,不允許任何競爭者的存在。
"好。"他輕聲說,向前一步,"我跟你走。但先放了季瑤。"
陳浚銘的眼睛亮了起來,槍口微微下垂:"明智的選擇。"
就在這一瞬間,病床上的張桂源突然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整個人撲向陳浚銘。兩人重重摔在地上,槍走火了,子彈擊中天花板,碎片四濺。
"跑!"張桂源死死按住陳浚銘,盡管他的肩膀傷口已經裂開,鮮血迅速浸透了病號服。
陳奕恒本能地沖向季瑤,拖著她向門口移動。但陳浚銘的力氣大得驚人,一個翻身就將重傷的張桂源壓在身下,槍口抵住了他的下巴。
"不?。?!"陳奕恒的尖叫撕心裂肺。
陳浚銘抬頭看他,眼中是瘋狂的勝利:"最后一次機會,奕恒。跟我走,或者看著他腦漿濺在你臉上。"
這個場景太過熟悉——多年前,衣柜縫隙中看到的畫面重現:陳浚銘拿著兇器,陳景明倒在血泊中...歷史即將重演。
陳奕恒的視線與張桂源相遇。后者輕輕搖頭,眼中是告別和釋然。這個眼神讓陳奕恒做出了決定。
"我跟你走。"他說,聲音異常平靜,"但我要看著你親手叫救護車,確保他們得到救治。否則..."他直視陳浚銘的眼睛,"我保證你得到的只是一具尸體。"
陳浚銘瞇起眼,評估這個威脅的真實性。最終,他緩緩點頭,槍口仍未離開張桂源:"合理的條件?,F在,過來我這邊。"
陳奕恒緩慢地走向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當他經過病床時,突然抓起輸液架,用盡全力砸向陳浚銘的頭!
金屬撞擊頭骨的聲音令人牙酸。陳浚銘踉蹌后退,槍再次走火,這次擊中了監(jiān)護儀,火花四濺。陳奕恒沒有給他恢復的機會,緊接著第二下、第三下,直到陳浚銘癱倒在地,鮮血從額角汩汩流出。
"奕恒...夠了..."張桂源虛弱地呼喚,"他已經..."
陳奕恒如夢初醒,丟下變形的輸液架。季瑤已經爬過來,用床單按住張桂源流血的肩膀,同時撥打了急救電話。
陳浚銘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但依然清醒。他的目光鎖定陳奕恒,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你...終究選擇了他..."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但記住...你體內永遠流著我的藥物...我的印記..."
說完這句令人毛骨悚的話,他的眼睛突然翻白,身體開始劇烈抽搐。陳奕恒立刻意識到他做了什么——藏在牙齒里的毒囊。
"不!叫醫(yī)生!快!"他跪在陳浚銘身旁,本能地想要救人,盡管對方剛才還威脅要殺死所有人。
但為時已晚。陳浚銘的抽搐漸漸停止,瞳孔擴散,最后的呼吸帶著血沫從唇間溢出。在生命消逝前的最后一刻,他的目光依然固執(zhí)地鎖定陳奕恒,嘴唇蠕動著無聲地說出最后一句話:
"永遠...我的..."
然后,一切歸于平靜。
警報聲、腳步聲、醫(yī)護人員的喊叫聲在走廊上響起。門被撞開,全副武裝的特警沖了進來。但陳奕恒只看到張桂源向他伸出的手,和那句無聲的"我在這"。
他握住那只手,跪在兩張病床之間——一邊是已經冰冷的陳浚銘,一邊是重傷但活著的張桂源。這個畫面如此諷刺又如此恰當:過去的死亡,與未來的生機。
季瑤在向警方解釋情況,但那些聲音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陳奕恒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張桂源的臉上,那雙疲憊但溫暖的眼睛,那個微微上揚的嘴角。
"你...選擇了我..."張桂源氣若游絲地說,手指輕輕收緊。
陳奕恒俯身,額頭抵上他們的交握的手:"從來就沒有選擇。"他輕聲回答,"一直都是你。"
窗外的陽光突然穿透云層,照進這個充滿血腥和死亡的房間,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遠處,一只三花貓輕盈地躍過醫(yī)院的圍墻,消失在春日的暖陽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