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鄧——隨筆

冷白刺目的光束籠罩在主席臺上，將左航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切割得近乎鋒利。臺下人頭攢動，嗡嗡的低語匯成一片海。他左手食指搭在冰冷的麥克風金屬支架上，指尖細微的冰涼一路蔓延到心底，只有他本人才察覺到的微微繃緊——又來了，目光粘滯在演講稿空白處的細小筆跡旁，念出競選學生會主席的最后一段陳詞，語氣里帶著他刻意錘煉過的、滴水不漏的沉穩(wěn)。

“……因此，提升學術(shù)環(huán)境與完善社團交流體系，將成為我工作的核心?！甭曇敉ㄟ^話筒擴散，在禮堂穹頂下碰撞回響，清晰得過分平靜。

空氣凝滯了半秒。

下一瞬間，觀眾席如同炸開的沸油。尖叫聲毫無預兆地爆發(fā)，尖銳、狂亂、帶著某種近乎瘋狂的集體興奮，瞬間掀翻了屋頂。聲浪猛烈撞在耳膜上，左航的聲音被徹底吞沒。

他握著演講稿的手幾不可察地一緊，指節(jié)泛白。眼睫抬起，循著那狂熱噪音的中心點。

光柱另一頭，那個身影仿佛是從喧囂中自然浮出。鄧佳鑫沒走臺階，雙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一步一晃，直接踩著講臺側(cè)邊臨時堆放的雜物箱跳了上來。幾綹柔軟的額發(fā)垂在眼前，在舞臺頂光下，那總是噙著點意味不明弧度的唇角此刻勾得格外明顯，眼底漾著左航再熟悉不過的、一種小惡魔得逞前才會亮起的狡黠光點。

麥克風支架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發(fā)出刺耳的嗡鳴。鄧佳鑫就那么閑庭信步地，朝左航晃了過來。

巨大的喧嘩聲如同退潮般急速衰減，整個禮堂陷入一種極致緊繃的死寂。幾百雙眼睛同時聚焦。每一道空氣都凝固成透明的弦。左航的瞳孔深處掠過一絲極難捕捉的動搖，呼吸暫停了半拍。

鄧佳鑫在他面前站定。很近的距離，近到足以嗅到彼此衣領(lǐng)間干凈的洗衣粉氣息。那張漂亮的娃娃臉微微歪著，眼底盛滿頑劣的笑意，像是欣賞著極其有趣的表演。在全場屏息中，他倏地抬起手。

手指不疾不徐地探出，一把攥住左航胸前那條熨帖得一絲不茍、象征著秩序和權(quán)威的深灰色領(lǐng)帶。指尖靈巧地一勾、一捻、再猛地向側(cè)邊一拽！

絲質(zhì)的領(lǐng)帶瞬間被扯松，歪斜地掛在左航脖頸上，精致的溫莎結(jié)不復存在，露出下緣一點白皙的皮膚和清晰的鎖骨線條。狼狽又……帶著某種被侵犯的暗示。一種徹底打破完美的、公開的宣示。

哄笑與更加熱烈的尖叫瞬間再度炸開。閃光燈瘋了似的連成一片。

鄧佳鑫微微傾身，就著這萬眾矚目的狼狽，湊到左航僵住的耳廓邊，聲音不輕不重，帶著暖洋洋的氣息擦過敏感的皮膚，清晰地注入麥克風：

“緊張得發(fā)抖啊，會長候選人？”溫熱的鼻息掃過頸側(cè)。

下一秒，在左航反應過來之前，鄧佳鑫已經(jīng)抽身退開。臉上那點惡意的笑意倏然收斂，眨眼間便切換成一片純?nèi)坏摹奥愤^好奇”。他甚至還順手、輕描淡寫地在左航肩上拍了拍，仿佛只是彈掉看不見的灰塵。動作隨意得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冒犯。然后，他甚至沒看左航一眼，轉(zhuǎn)身跳下雜物箱，雙手依舊插著口袋，在第二波山呼海嘯的尖叫和快門聲中，慢悠悠晃回他那幫興奮得嗷嗷亂叫的朋友中間。

只剩左航一個人釘在原地。頭頂?shù)墓庵鶑奈达@得如此熾熱酷烈。扯歪的領(lǐng)帶如同一條冰冷的蛇，死死勒在他脖頸上。臺下排山倒海的喧聲撞擊著他的耳鼓，眼前是一片迷亂的、晃動的光斑與人臉。他面無表情地、緩慢地抬起手，手指觸碰到那被揉出褶皺的領(lǐng)帶布料，指尖下是鄧佳鑫留下的、殘留的微溫。

燈光刺進他的眼底，燎燒著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沉。那里面翻涌的，不是臺下學生們解讀出的屈辱或憤怒。

是捕獵者無聲蟄伏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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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空調(diào)的低鳴與電視里播放的深夜美食綜藝交織成慵懶的背景音。鄧佳鑫蜷縮在沙發(fā)一隅，腿無意識地曲起，一只白皙的腳踝露在卷了幾圈的灰色運動褲外，小巧圓潤的腳趾微蜷著。他正抱著手機在游戲里鏖戰(zhàn)，屏幕閃爍的光映亮他專注的側(cè)臉，濃密的眼睫垂下，掩去白日里張揚的頑劣。

腳步聲從浴室方向傳來，木質(zhì)拖鞋踩在地板上，輕微而篤定。是左航。

他像是完全沒察覺，注意力仍沉浸在指尖屏幕上飛快滑動的炫目光影里。肩膀卻在那腳步聲停在沙發(fā)背后時，細微地動了動，腰肢更往里蜷了蜷，給身后留出一點點縫隙——一個等待靠近的微小信號。

溫熱干燥的指腹毫無預兆地貼上他頸后那片裸露的、在空調(diào)微涼空氣中格外敏感的皮膚。力道不輕不重，緩緩向下按壓摩挲，帶著掌控一切的從容，也揉捏出薄薄一層舒適的暖意。

“哼……”鄧佳鑫鼻腔里本能地泄出一絲輕軟的鼻音，眼睛黏在屏幕上沒動，身體卻誠實無比地向后靠去，毛茸茸的腦袋自動自發(fā)地往那溫熱的手掌源頭蹭，活像只被順了毛的貓。他一邊操縱著游戲角色一個翻身躲過技能，一邊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別鬧……馬上boss紅血了……”聲音拖得長長的，綿軟得像剛出爐的棉花糖。游戲激烈閃爍的光芒跳躍在他瞳孔里。

摩挲后頸的手停了一瞬。隨即，左航微涼的手指帶著殘留的水汽下滑，精準地探入鄧佳鑫松垮的衣領(lǐng)邊緣，刮蹭過他精致的鎖骨線。動作又輕又快，帶著點警告的意味。

“扯領(lǐng)帶的時候，”左航的聲線比電視里深夜檔的主持人還要低沉幾分，清晰地鉆進耳廓，“倒是很有‘不鬧’的樣子？”

鄧佳鑫操控的角色一個趔趄，被boss拍飛掉了一大截血。他指尖一頓，屏幕暗下去。短暫的僵滯后，他終于慢吞吞地把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仰頭看向懸在頭頂上方那張神色難辨的臉。

光線有些昏暗，左航背著電視屏幕的光，輪廓線條顯得格外冷硬深邃。那雙平日里總是藏得極深、此刻卻異常清晰地籠著淡淡暗影的眼睛，正沉靜地俯視著他。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無聲灼燒。

客廳里短暫的沉默里只剩下烹飪節(jié)目里油鍋滋啦作響的喧鬧聲，愈發(fā)反襯出兩人之間這一方空間的緊張氣壓。鄧佳鑫的喉結(jié)下意識地滾動了一下。

他忽然抬手，指尖探出，帶著一點剛打完游戲留下的微熱體溫，試探性地、極其緩慢地去勾左航垂在身側(cè)的指尖。像小貓試圖用尾巴尖撓人。試圖平息那份無聲的壓力。動作又輕又慢，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討好意味。

指尖還沒真正觸碰到對方的皮膚，便被一只更為強勢的手驟然擒住。

那只手裹挾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鄧佳鑫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身體被一股巨大的拉力完全從柔軟的沙發(fā)里扯了起來！手機脫手而出，重重砸在沙發(fā)絨面上，悶悶一聲響。

“呃！”失重感讓他低呼出聲。

下一秒，帶著熟悉體溫的、白天被迫在禮堂眾目睽睽之下松垮歪斜的那條深灰色領(lǐng)帶——此刻正被左航攥在右手里，緊緊纏繞著圈住了鄧佳鑫纖細的手腕！絲滑的布料瞬間勒緊，觸感帶著冰冷的韌性和白天未曾消散的硝煙氣息。鄧佳鑫甚至沒看清左航是如何用這條“罪證”將他的手腕捆綁得如此利落而緊窒的，人已經(jīng)被一股強勢的力道猛地拽著向前踉蹌，幾步就被徑直拖出了亮著暖燈的客廳。

走廊里的感應燈倏然亮起，慘白刺目地照在他微微睜大的眼睛上。腳趾猝不及防地蹭過冰涼的木地板，全身的汗毛都激靈了一下。身后客廳暖黃的光源、電視里的喧囂聲、還有沙發(fā)上那點溫暖的安全感，在感應燈亮起的剎那被徹底甩遠、隔斷。

那條曾屬于左航的深灰色領(lǐng)帶，現(xiàn)在如同一條蓄勢待發(fā)的蛇，絲絲縷縷的束縛感從手腕一路灼燒到心尖。他踉蹌著被拖拽向前方，跌入一片屬于夜晚的、更為幽深未知的領(lǐng)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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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論壇的匿名灌水區(qū)像是被投入了一顆深水炸彈，首頁瘋狂滾動著統(tǒng)一主題的熱帖。

標題：[號外！前線直擊！純恨雙星今日再燃戰(zhàn)火！]

內(nèi)容：同志們！??！實況轉(zhuǎn)播！今天下午五點十分，坐標大禮堂正后方那排器材室走廊！目擊者（激動的我?。┻h遠看到鄧某被左某以絕對力量姿態(tài)拽進去了！鎖的門?。≈攸c是——十分鐘后?。?！門開了??！鄧某出來的時候?。∧樕戏杭t（打的那種還是……嗯？細品?。?，校服領(lǐng)口都扯歪了！??！左某人跟在后面那個眼神?。?！嚯！像要吃人！！純恨黨今日過年?。。?！【附一張論壇用戶自行手繪的、線條夸張的“鄧佳鑫臉紅圖”】【附一張論壇內(nèi)廣為流傳的左航冷臉表情包】【再附一張昨天競選會鄧佳鑫扯左航領(lǐng)帶的著名抓拍】

回復1：嗷嗷嗷嗷！純恨yyds！??！這激烈的互動！這毫不掩飾的敵對氣場?。swl！[猛虎落淚.jpg]

回復2：樓上姐妹懂??！我就說昨天那扯領(lǐng)帶是宣戰(zhàn)吧！左主席（先這么叫著?。┓磽袅朔磽袅?！鄧少俠危險了！

回復3：器材室啊啊??！十分鐘！臉紅！歪領(lǐng)口！冷臉盯！要素過多了家人們！腦補一萬字強制愛（捂嘴尖叫）

回復4：別YY太過分了好吧？明顯是左航憋著氣要找鄧佳鑫麻煩啊。鄧佳鑫平時那么跳，惹到鐵板了吧！

回復5：回復4：你懂什么？這叫相愛相殺?。ǔ舐暎┍砻嫜Ｉ畛?，實則纏綿悱惻！精髓懂不懂？！看看昨天的領(lǐng)帶！看看今天的臉紅！全是糖！胰島素呢快給我來一打！

回復6：就是就是！冷臉攻X跳脫受！YYDS！他倆要是BE了，我就再也不相信校園里的純恨美學了！

回復7：嗚嗚嗚只有我一個人心疼鄧鄧嗎？被拖進去的時候看起來好弱小無助……（但更好磕了是什么鬼！）

滾動的討論在鄧佳鑫的視網(wǎng)膜上短暫停留，他面無表情地切出匿名論壇界面，指尖劃過屏幕，鎖屏瞬間亮起。

那是一張學校官網(wǎng)新聞的高清截圖。

畫面正中是明亮開闊的主席臺背景?！澳甓刃@之星表彰大會”的紅色橫幅懸于上方。主角是左航和鄧佳鑫自己。左航微微垂首，脊背筆直，表情是在公眾場合一貫的穩(wěn)重克制，正將一枚銀光閃閃的“杰出貢獻獎章”鄭重別在鄧佳鑫左胸前。那枚獎章在官網(wǎng)高清鏡頭下清晰得連細微的金屬反光都毫發(fā)畢現(xiàn)。

而鄧佳鑫，截圖中的自己，則姿態(tài)挺拔地立在左航面前，表情是難得的正經(jīng)肅穆，目光直視前方，儼然一個無可挑剔的獲獎學生形象。

這張照片抓拍得完美無瑕，足以被校方存檔當成宣傳素材——如果鏡頭沒有捕捉到那一點絕不該存在的“意外”的話。

鄧佳鑫的指尖在鎖屏上放大、再放大。焦點并非別在胸前的獎章，也非臺上表情一絲不茍的兩人，而是滑落到畫面右下方，那一塵不染的、反射極佳的主席臺木質(zhì)發(fā)言席側(cè)面漆光的倒影上。

影像如同水中的幻影微微搖曳，卻足夠清晰——

那里面倒映出的，是左航專注別獎章的側(cè)影。

以及，鄧佳鑫自己。

他微微側(cè)過頭，俯身靠近被置于一旁演講臺上的那座象征榮譽的沉甸甸的“年度之星”鍍金獎杯。濃密的眼睫低垂，完全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緒。

而他的唇，準確無誤、輕柔無比地，落在了冰涼的鍍金獎杯光滑的側(cè)面上。

如同一個無聲的、滾燙至極的親吻。帶著竊取珍寶般的隱秘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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