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也蓋好了被子,本以為換了新環(huán)境還是在皇帝身邊睡會不自在,結(jié)果可能是白天學(xué)了太多東西,剛閉上眼,在淡淡的龍涎香的包裹中睡著了。
只是弘歷卻睡得沒那么快,手下仿佛還殘留著軟綿綿的觸感,鼻尖除了龍涎香外還有一股極為淺淡的清甜,以及身體里仍在生長的白霧。弘歷盤算著明日要繼續(xù)教嬿婉《千字文》,品畫這種愛好也得慢慢熏陶,琴棋書畫插花品茶什么的,也可以撿著日子了,問問嬿婉喜歡什么,不過不喜歡也可以不學(xué),也不是非得是個才女,只要嬿婉開心就行。不過還是得先找個太醫(yī),瞧著嬿婉小小個的,定是之前受苦了。這樣那樣想了一大堆才睡著。不過第二天起來精神也還不錯的,自己去了外間叫人來服侍,想了想也沒打擾嬿婉,只叮囑了昨夜給嬿婉梳洗的兩個宮女看著時間,早朝快結(jié)束的時候再叫嬿婉起身陪他用早膳,便去上朝了。
嬿婉聽著動靜有些迷糊,自己坐起身,看著陌生的環(huán)境還有點(diǎn)懵,不過下一瞬就回過神了,緩了緩準(zhǔn)備自己起來時,只見昨夜的兩位宮女進(jìn)來了,其中一個說:“嬿婉姑娘,皇上說等快到早膳時間您再起來也不遲的?!蔽簨魍裼行┎蛔栽冢骸皼]事的,我不想睡了?!眱擅麑m女聽了便想要伺候嬿婉起床,嬿婉連連擺手:“兩位姐姐不必這樣,我也是奴婢,當(dāng)不得姐姐們這般,我自己來就是?!币妰扇嗣媛峨y色:“要是皇上問起,嬿婉會跟皇上說清楚的,兩位姐姐出去休息會兒吧?!边@下兩人心下稍安,退了出去,魏嬿婉才自己收拾了,找到床邊放著的嶄新宮裝換上,想來是按著她的身形做的,昨日她穿的還是之前宮女的舊衣服,并不合身,不過今日就有新衣服穿了,嬿婉還是很開心的,而且新衣服的料子好像很好,嬿婉認(rèn)不出是什么料子,只覺得摸著很舒服。
魏嬿婉不自覺抿嘴一笑,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這兩天像是做夢一樣,但心里又有些擔(dān)憂,不知道為什么皇上對自己那么好,又想起自己想做的事,一時間又沒那么開心,只愣愣地想了一會兒便收拾好思緒,溜到養(yǎng)心殿去。這時候皇帝還沒有回來,嬿婉便去一邊的御茶坊找素春姑姑說話,學(xué)著泡了一壺茶。
王欽找過來的時候,素春姑姑正和嬿婉說著話,嬿婉第一次泡的茶只能說能喝,沒有回甘,還有些泛苦。嬿婉倒并不失落,只要多來幾次她一定能做好。只是不等她泡第二壺茶,王欽就來了,急忙讓嬿婉跟著他走,嬿婉還以為有什么大事呢,連忙就跟上了,不過王欽臨走前看了一眼桌子,只以為是素春泡的茶,也不聽她們說話,收拾了杯盞端去養(yǎng)心殿了。
到西暖閣外間時,宮人們已經(jīng)擺好膳食了,因著在孝期,就算是皇帝的早膳也很是清淡,不過種類也多樣,單是湯粥就有十來樣,薏仁米粥、粳米粥、咸口的雞絲粥,還有好幾樣米面餑餑,適口清爽的小菜。原本在一邊看經(jīng)書的皇帝抬頭看來,原本冷漠的神情不自覺柔和許多:“跑哪里去了,讓朕好等?!眿魍襁B忙走到弘歷身邊,討好地給弘歷捏捏肩膀:“去御茶坊找素春姑姑學(xué)泡茶啦?!眲偤猛鯕J端著一壺茶進(jìn)來,弘歷眼睛一亮:“呀,嬿婉學(xué)這么快呢?”嬿婉看著這套眼熟的茶具,有些心虛:“這,這是嬿婉剛上手泡的,實(shí)在是難以入口,王公公快拿下去吧。”又央求似的看向弘歷,小心翼翼地扯著弘歷的衣袖,眨巴著水潤潤的眼睛:“皇上~等嬿婉學(xué)有所成再說罷?!焙霘v卻是沒被嬿婉糊弄過去,有些好笑地開口:“既是嬿婉第一次泡的茶,那朕必得是義不容辭的?!?/p>
讓王欽放下茶盞,也不必人伺候,屋子里就剩倆人。弘歷拉著人坐到膳桌旁坐下,嬿婉有些猶疑:“皇上,這...”弘歷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嬿婉第一次泡的茶:“無事,陪朕用早膳吧?!北羌廨p嗅了下,確實(shí)無甚茶香,抿了一口,有茶葉本身的味道,還有些苦?!半藓戎褂X著無功無過,嬿婉第一次泡茶,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蔽簨魍竦故潜豢涞媚橆a有些紅,抿嘴笑了笑。弘歷也不再多說,親手給嬿婉布菜,雖是食不言,但兩人氣氛倒很是融洽。
早膳過后,原本是魏嬿婉陪著弘歷處理政務(wù),只是太后的慈寧宮派人來請,只好讓嬿婉一個人在長春書屋寫字了。長春書屋是在西暖閣的內(nèi)間,是皇帝剛登基時改造的書房,地方不算小,里面擺著很多字畫和古籍,原本打算只供他一人休閑,這下里面又多了給嬿婉準(zhǔn)備的啟蒙書和字帖,這里輕易不會讓旁人進(jìn)來,就說是嬪妃等候,也只是在外間紫檀嵌黃楊木雕云龍紋屏風(fēng)隔開的地方等著,嬿婉在長春書屋習(xí)字,想來不管是誰都沖撞不到她。
魏嬿婉這邊先不提,皇帝到慈寧宮時,太后倒是已經(jīng)在等著了,皇帝打了個千兒:“兒子給皇額娘請安。”太后叫起后,皇帝便坐在了羅漢床的另一邊,打量了一圈,殿中未燃燭火,不過窗戶都使了琉璃,倒是窗明幾凈,屋里也亮堂??蛔郎蠑[放著雙耳鎏金香爐,里頭點(diǎn)著檀香,旁邊坐著一方素胎淺瓷盤,上養(yǎng)著一束玉玲瓏水仙倒是頗為雅致。另一方的炕桌上擺著各色瓷器,設(shè)一座西洋鐘。
弘歷眼眸微斂,打量了一眼:“朕瞧著慈寧宮修的極好,不愧是內(nèi)務(wù)府修整了一個月的宮殿,皇額娘住著舒心嗎?”太后一噎,不過很快調(diào)整好表情,雖不算年老的面龐風(fēng)華仍在,只是多年的爭斗多少讓其顯出幾分疲態(tài):“哀家不拘住哪里,只是聽說皇帝要守孝三年?這恐怕不太妥當(dāng)?!被实垌担嫔喜伙@:“這也是兒子對先帝的一片孝心,前朝事忙,兒總想著做出些功績,方不負(fù)先帝所托啊。”太后見皇帝面上確有悲傷和凜然之色,也不好多說,只得勸導(dǎo):“只是皇帝你貴為大清之主,也要平衡前朝后宮才能和睦啊,況且皇帝你膝下小貓三兩只,還是得多多打算才是?!焙霘v面上捎帶喜色:“昨兒皇后還說儀貴人已有快三個月的身孕,兒年富力強(qiáng),子嗣一事倒是不急?!?/p>
太后見此事怕是不會有結(jié)果,便轉(zhuǎn)頭說起另一事:“弘曕是哀家的幼子,又曾被先帝議儲。如今皇帝你已登基,弘曕也已長大,若是外頭再起閑話動搖江山,豈非是哀家的罪過,所以哀家想請皇帝同意,讓弘曕入嗣果親王一脈。”皇帝看著太后面上一派大義凜然的模樣,心中哂笑,面上卻有些為難:“皇額娘為兒子著想,兒子心下感激。只是兒才登基不滿兩個月便出嗣先帝幼子,未免讓朝臣和百姓議論朕是個刻薄之人。”見皇帝面上一貫揚(yáng)起的唇角都放下,太后心下不免有些慌張,連忙找補(bǔ)道:“哀家也是怕到時候?yàn)槿颂魮?,傷了兄弟情分,是皇額娘沒考慮那么多,不過等明年開春再辦也可,皇上以為呢?”
皇帝心中嗤笑,面上卻一副疑惑之色:“弘曕也算是朕看著長大的,與他的情分自是不同,弘曕年幼倒并不怕這些,且朕記著果親王有一嫡子叫元澈,雖說是由慎郡王夫婦養(yǎng)著,但朕冷眼瞧著慎郡王的后院也不太平,朕也打算把元澈接回果親王府,再撥幾個忠心的奴才伺候著,要是將元澈出嗣到果親王一脈,怕是不太妥當(dāng)?!被实矍浦笤桨l(fā)難看的臉色,心情頗好:“兒還有折子要批,便先回養(yǎng)心殿了,皇額娘注意身子。”隨即一甩手里的折扇,闊步向外走去。
殿內(nèi),幾乎是皇帝一轉(zhuǎn)身,太后就已經(jīng)塌了身子,旁邊的福珈連忙扶住太后,只見其在十月底面上竟出了一層薄汗,兩眼愣怔沒了神采,涂著正紅口脂的嘴唇不住顫抖,口中呢喃:“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了...不可能...”福珈雖不知道有什么內(nèi)情,但直覺不是好事,只在一邊焦急地喚:“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這邊皇帝剛出慈寧宮,便對著身邊的王欽吩咐,要將此事辦好。心下思量,慎郡王從前非要娶罪臣之女為福晉,印象里一開始兩人還是過了好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不過這個慎郡王福晉,詩書倒是很通,管家是一點(diǎn)不行,就連妯娌間人情來往時也常說一些自命清高的話惹的各宗室命婦都不開心,夫婦倆情意也淡了,年前趁先帝身子骨還好時求了為瓜爾佳氏的嫡女做側(cè)福晉,現(xiàn)下封其為慎郡王,有著滿洲貴女管事,好歹能將郡王府的門楣立起來,只是后院不太平,得趕快把元澈接出來,好把果親王府的繼承人定了。他記得有個為果親王守墓的小廝頗為忠心,不知這份忠心對著的人包不包括這位昔日的熹妃。坐在御輦上神色晦暗不明,心中思量此事,先帝被蒙蔽不代表他閉目塞聽。他這個皇額娘膽子大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