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襪子,輕手輕腳地、像只生怕驚擾了主人的貓,走到離床鋪不遠、靠近宋亞軒所坐沙發(fā)的那片地毯上。他沒有選擇另一張空著的沙發(fā),也沒有靠近那張象征著主人領地的大床,而是像只終于找到安全角落的小獸,慢慢地、無聲地蜷縮了下來。他背靠著沙發(fā)那厚實穩(wěn)固的底座側壁,將自己安置在這個小小的、依附性的空間里。
他動作笨拙地、有些費力地穿上那雙對他來說同樣過大的羊毛襪。厚實的羊毛包裹住他冰涼的腳踝和腳背,暖意一點點滲透皮膚,驅散了最后一點寒意。他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側身躺下,臉頰枕在自己屈起的手臂上。寬大的羊絨衫下擺垂落下來,像一床小小的被子,蓋住了他蜷起的腿和穿著厚襪子的腳。
他離宋亞軒很近。
近到能清晰地聞到男人身上那股冷冽干凈的雪松與皮革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氣息。近到能感受到對方工作時散發(fā)出的那種沉穩(wěn)、專注、掌控一切的氣場,如同無聲的潮汐,將他包圍。他側躺著,身體微微蜷縮,目光安靜地落在宋亞軒垂在沙發(fā)扶手上的那只手上——骨節(jié)分明,手指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茍,此刻正握著一支觸控筆,偶爾在屏幕上做著簡潔而精準的標注,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噠噠”聲。
那雙手,剛剛遞給了他一件溫暖的大衣,一杯熱水,一雙襪子,還有一個避雨的屋檐,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
劉耀文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停留了幾秒,眼神專注。然后,他悄悄抬起眼睫,飛快地、極其短暫地瞥了一眼宋亞軒專注冷峻的側臉。男人微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還有鏡片后微微蹙起的眉心,都籠罩在屏幕幽幽的冷光里,顯得疏離而遙遠。
就在這一瞥之間,那雙漂亮的黑眼睛里,之前滿溢的感激、溫順和依賴之下,極快地掠過一絲深不見底的、與此刻無害姿態(tài)截然不同的幽暗光芒。那光芒一閃而逝,如同平靜湖面下悄然涌動的、擇人而噬的暗流,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和難以言喻的……興味?快得讓人難以捕捉,仿佛只是光影的錯覺。
隨即,他重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如同密實的簾幕覆蓋下來,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他將臉更深地埋進自己臂彎柔軟的羊絨衫布料里,只露出一小半光滑的側臉和挺翹的鼻尖。鼻息漸漸變得綿長均勻,胸膛隨著呼吸輕微起伏,仿佛真的在溫暖、疲憊和巨大安全感的三重夾擊下,很快陷入了沉沉的、毫無防備的睡眠。
窗外,風雨依舊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玻璃,發(fā)出沉悶的嗚咽。休息室內,只剩下平板電腦屏幕幽幽的、恒定的冷光,以及地毯上少年蜷縮著的、安靜而單薄的身影,像一個依偎在巨人腳邊的、沉睡的精靈。
宋亞軒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財務數據和復雜的市場分析圖上,指尖偶爾滑動翻頁,觸控筆落下精準的標記。他的神情專注,側臉冷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然而,當身側傳來那細微而均勻的、帶著依賴感的呼吸聲時——那聲音很輕,卻清晰地鉆入他的耳膜——他滑動屏幕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停在一個數字上,短暫地失去了移動的目標。
他沒有轉頭去看。
只是眼角的余光,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極其短暫地、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掃過沙發(fā)腳邊那團蜷縮的、被寬大淺灰色羊絨衫包裹著的輪廓。
少年蜷縮的姿態(tài)像一只尋求庇護的幼獸,脆弱得毫無防備,仿佛將自己全然交付給了這個臨時的港灣。那細微的呼吸聲,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寧和全然的信任,在這充斥著商業(yè)機密、冰冷決策和驅魔師本能警惕的空間里,突兀地彌散開一種柔軟的、帶著溫度的靜謐。
宋亞軒的視線迅速重新聚焦回冰冷的數字和圖表上,強迫自己的思維回到既定的軌道。只是那深潭般的眸底,有什么極其細微的東西,仿佛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溫熱的石子,漾開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瞬間又被更深的冰冷覆蓋。他握著觸控筆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瞬,指節(jié)微微泛白,在屏幕幽光下顯得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