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著銀杏葉撞在玻璃幕墻上，賀黎的工位前多了個木質收納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客戶寄來的小物件：云南的干花書簽、東北的凍梨糖塊、還有王女士用毛線鉤的杯墊。她正給"銀發(fā)課堂"的老人們錄制視頻教程，耳麥突然傳來系統(tǒng)提示音。

"緊急工單，VIP客戶投訴。"組長的聲音帶著少見的嚴肅，"對方要求必須和負責人通話。"

賀黎點開工單，瞳孔微微收縮。客戶姓陸，是前美容院的頂級VIP，曾經每次護理都要包下整層貴賓室。她深吸口氣按下接聽鍵，聽筒里傳來香奈兒五號的氣息——那是陸太太慣用的香水味，即使隔著電波也能精準勾起五年前的記憶。

"賀黎？"對方聲音帶著冰碴，"你們平臺賣的面霜是假貨，我用了過敏。"

賀黎調出訂單詳情，生產日期、質檢報告、物流軌跡一應俱全。她沒有急著反駁，而是輕聲問："陸太太，您最近是不是換了其他護膚品？或者......作息有調整？"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賀黎聽見隱約的抽紙聲，五年前的畫面突然重疊：陸太太在美容床上哭訴丈夫出軌，她握著對方顫抖的手，把溫熱的毛巾敷在她浮腫的眼皮上。

"我離婚了。"陸太太的聲音突然崩潰，"整夜整夜睡不著，就拼命往臉上涂東西......"

賀黎摘下眼鏡，用指腹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眶。她想起轉崗前最后一次服務，陸太太對著鏡子說"小黎，你比我家保姆都懂我"。此刻系統(tǒng)提示的"超時通話警告"在屏幕上閃爍，她卻把椅背轉向了窗戶。

"您聽我說。"賀黎打開備忘錄，"從今晚開始，我們每天睡前通一次電話。我教您做助眠的面部按摩，再推薦幾款成分簡單的修復霜。"她頓了頓，"還有，我認識不錯的婚姻咨詢師......"

掛斷電話時，夕陽把工位染成琥珀色。賀黎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而系統(tǒng)彈出新提示：陸太太撤銷了投訴，并追加了三年的會員服務。

"小賀！"隔壁工位的實習生突然驚呼，"快看公司內網(wǎng)！"

首頁推送著名為《客服手記：當我們在接聽電話時，究竟在治愈什么》的文章，配圖是賀黎和老人們視頻教學的截圖。評論區(qū)已經炸開了鍋：有人提議將"銀發(fā)課堂"擴展成公益項目，還有技術部同事留言要開發(fā)適老化客服系統(tǒng)。

下班時，賀黎在電梯里遇見主管。對方遞來一份文件："總部批準了你的'情感聯(lián)結服務'試點計劃，下個月開始帶新人。"電梯鏡面映出兩人的倒影，賀黎注意到主管眼角的細紋，突然想起王店長常說的話："美容師最高明的手法，是讓人心安。"

地鐵站口，賀黎被熟悉的桂花香絆住腳步。王女士舉著保溫桶從樹影里鉆出來，桶蓋上還沾著面粉："丫頭，我按你教的方子蒸了桂花糕，快嘗嘗！"

溫熱的糕點入口即化，甜香里混著老人身上淡淡的艾草味。賀黎望著暮色中來往的行人，突然明白所謂的"轉行"，不過是換了種方式守護那些需要被看見的脆弱。無論是美容床上的傾訴，還是電波里的哽咽，本質上都是在尋找同一種答案——我們終其一生，都在渴望被認真對待。

手機震動起來，陸太太發(fā)來消息："小黎，我今天早睡了。謝謝你。"賀黎笑著回復，抬頭看見城市的夜空里，萬家燈火正透過雨幕連成璀璨的網(wǎng)。那些曾經被視作"低效"的對話，那些跨越電波的共情，此刻都成了這張網(wǎng)最堅韌的絲線，讓每個孤獨的靈魂都能找到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