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快要走到工棚門口時，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掃過不遠(yuǎn)處工地臨時堆放的建材角落。一個纖細(xì)的身影，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淺藍(lán)色牛仔褲，靜靜地站在那里。烏黑的長發(fā)被悶熱的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蒼白的臉上沒什么血色，眼神卻固執(zhí)地穿過飛揚的塵土和嘈雜的人群，精準(zhǔn)地落在我身上。

是夏喬安。

我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帶來一陣酸澀的刺痛，我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一把，卻只抹下更多泥灰。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飛揚的塵土和嘈雜的人聲仿佛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她站在那片鋼筋水泥的灰色背景里，和我一身狼狽地僵立在工棚門口。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她看起來比上次更清瘦了些，下頜的線條愈發(fā)清晰，但那雙眼睛，不再是我踹門時看到的絕望空洞，也沒有了那天的憤怒冰冷。里面盛著一種復(fù)雜的、我讀不懂的情緒，像平靜海面下涌動的暗流。

她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目光像有實質(zhì)，穿透我沾滿泥灰的工服，穿透我疲憊的軀殼，直直地落在那個連我自己都幾乎要遺忘的、名叫“朱志鑫”的靈魂上。

工友的吆喝聲、攪拌機的轟鳴、鐵器碰撞的脆響……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又仿佛被隔絕在外。我喉嚨發(fā)緊，干澀得如同沙漠。想開口，想問“你怎么來了”，想問她“你好點了嗎”，想道歉，想解釋……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子里沖撞，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僵在原地，承受著她無聲的注視。

她終于動了。沒有朝我走來，而是微微側(cè)過身，目光投向更遠(yuǎn)處那片被低垂的烏云籠罩的天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過嘈雜，落入我的耳中：

夏喬安“我爸……今天下午，醒了。”

短短七個字，像一道驚雷，猛地劈開我混沌的思緒！醒了？！夏振邦醒了？！巨大的沖擊讓我整個人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wěn)。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先是極致的停滯，緊接著是狂喜的浪潮洶涌而來！醒了！那是不是意味著……意味著……

然而，不等我消化這巨大的消息，夏喬安已經(jīng)轉(zhuǎn)回頭，目光重新落在我臉上。這一次，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深處翻涌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悲傷和……恐懼。

夏喬安“但是，”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顫抖，像繃緊到極致的弦，

夏喬安“醫(yī)生說他只是暫時脫離了深度昏迷，腦損傷的后遺癥……很嚴(yán)重。以后……可能都需要人寸步不離地照顧，康復(fù)……遙遙無期。”

她頓了頓，用力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汲取支撐下去的勇氣，目光死死地鎖住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

夏喬安“朱志鑫，你的通知書……還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