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季明華公寓的落地窗蜿蜒而下,將窗外陸家嘴的霓虹折射成模糊的色塊。季楠跪在母親臥室的實木地板上,指尖撫過一塊幾乎不可察覺的接縫。
黃銅鑰匙在他掌心已經(jīng)捂得發(fā)熱。
衣柜背板的暗格無聲滑開,揚起一小片灰塵。季楠屏住呼吸,從狹小的空間里取出一個包著牛皮紙的方形物體。拆開層層包裹,露出一本皮質封面的日記本和一個小型硬盤。
日記本扉頁是母親的筆跡:「給楠兒,當你找到這個時,我大概已經(jīng)不在了?!?/p>
季楠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他泛紅的眼眶。他翻開第一頁,日期顯示是二十八年前,母親剛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的時候。
「3月15日,巴黎
世璋今早的飛機回上海。我沒告訴他孩子的事。他談論祁氏繼承人的責任時眼神那么沉重,我怎么忍心再添一份重擔...」
紙頁在季楠指間微微發(fā)顫。他快速往后翻,跳過那些私密的思念,直到五年前的部分。
「7月8日,上海
楠兒終于拿到斯坦福錄取通知。世璋派人送來一張支票,我退回去了。這些年他暗中關注楠兒的成長,卻不知道那孩子多么像他——一樣的倔強,一樣的聰明絕頂...」
季楠的視線模糊了一瞬。他粗暴地抹了把臉,繼續(xù)往后翻。記錄在三年前突然變得急促而焦慮。
「11月3日
有人跟蹤我。是祁家的人嗎?世璋上周突然取消會面,電話里聲音很奇怪...」
「11月15日
世璋死了。新聞說是心臟病發(fā)作。不可能!他每年體檢報告比運動員還好。我必須保護好楠兒...」
最后幾頁字跡凌亂,有些句子被反復涂改:
「林醫(yī)生確認了我的診斷。沒多少時間了。那個U盤必須...楠兒要小心祁同輝...深瞳項目的密鑰在...」
日記在此戛然而止。季楠拿起那個老式硬盤,對著燈光轉動。側面用極小的字刻著一串數(shù)字:1994.12.25——他的生日。
床頭時鐘指向凌晨三點。季楠將硬盤插入筆記本電腦,屏幕立即跳出加密界面。他輸入自己的生日,系統(tǒng)提示需要第二重驗證。季楠思索片刻,取出錢包里那張已經(jīng)褪色的照片——母親懷抱著嬰兒時的他站在埃菲爾鐵塔前。照片背面寫著一行法文:Mon étoile(我的星星)。
當他把這行字輸入后,硬盤終于解鎖。里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和一組技術文檔。季楠點開視頻,畫面中出現(xiàn)一間書房,一個面容威嚴的男人坐在桃花心木辦公桌后——祁世璋,財經(jīng)雜志上常見的身影,此刻卻顯得異常疲憊。
"明華,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視頻里的祁世璋揉了揉太陽穴,"集團內部有人篡改了智能投顧系統(tǒng)的核心算法,制造系統(tǒng)性風險。我懷疑是同輝,但還沒找到確鑿證據(jù)。"
季楠的背脊繃直了。祁同輝——祁曜的二叔,祁氏集團現(xiàn)任副總裁。
"深瞳項目的原始代碼我藏在瑞士銀行保險箱,鑰匙分成了三部分。"祁世璋舉起半枚古錢幣,"一部分在這里,另兩部分在..."
視頻突然中斷,跳出一行提示:「剩余內容需深瞳3.0密鑰解鎖」。
季楠猛地合上電腦。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母親臨終的警告、祁世璋可疑的死亡、被刻意分割的證據(jù)...這一切像散落的拼圖,而祁曜恰好處在圖案中央。
手機震動起來,是周揚發(fā)來的消息:「祁氏正式發(fā)出收購邀約,報價比市場溢價40%。陳總監(jiān)說技術團隊很動心。」
季楠冷笑一聲,回復:「告訴他們,我周一親自去祁氏大廈談?!?/p>
窗外,東方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季楠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蘇醒中的城市。二十八年來,他以為自己只是季明華的兒子,現(xiàn)在卻被告知血脈里流淌著金融帝國締造者的基因。這個認知讓他既憤怒又奇異地興奮。
他打開衣柜,從眾多定制西裝中選出一套午夜藍杰尼亞三件套——母親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是時候會會那位"兄長"了。
???
祁氏大廈坐落在黃浦江畔最昂貴的地塊,整棟建筑像一塊切割完美的黑曜石。季楠穿過旋轉門,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倒映出挑高三十米的中庭穹頂。前臺小姐看到他時明顯愣了一下。
"季先生?祁總正在等您。"
專屬電梯需要虹膜驗證。季楠注意到掃描儀是德國最新軍用級產(chǎn)品,市面上根本買不到。電梯以令人不適的速度攀升,他的耳膜微微發(fā)脹。
頂層電梯門打開,眼前景象讓季楠呼吸一滯——整個樓層被改造成一個空中花園,熱帶植物環(huán)繞著無邊泳池,池水與遠處的江面連成一片蔚藍。一個身穿藏青色高定西裝的身影背對著他,正在喂食池中的錦鯉。
"我父親喜歡錦鯉。"祁曜沒有回頭,聲音混著水聲傳來,"他說看魚游動的軌跡能預測市場波動。"
季楠走近幾步:"我更相信算法。"
祁曜撒下最后一把魚食,轉過身來。陽光下,他的眉眼比那晚在病房里更加銳利,袖口別著一對藍寶石袖扣,在陽光下折射出深海般的光澤。
"咖啡?"祁曜示意露臺上的鎏金咖啡機,"印尼麝香貓,去年拍賣會上一磅三十萬。"
"不必。"季楠單刀直入,"你們的收購條件是什么?"
祁曜唇角微揚,走向一張由整塊黑胡桃木雕刻而成的會議桌。桌上已經(jīng)擺好兩份文件,旁邊放著一個古董懷表,表蓋打開,露出里面精密的機械結構。
"深瞳技術團隊全員留用,薪資翻倍。"祁曜的聲音像在討論天氣,"你本人擔任祁氏科技首席創(chuàng)新官,直接向我匯報。"
季楠掃了一眼報價單——數(shù)字后面跟著的零多得令人眩暈。他合上文件:"我的答復是不。"
"意料之中。"祁曜按下桌邊一個隱蔽按鈕,墻面突然變成透明顯示屏,展示出一組復雜的數(shù)據(jù)流,"那么換個提議——技術互換。祁氏金融開放部分底層數(shù)據(jù)接口,換取深瞳的生物識別模塊。"
季楠瞇起眼睛。這個條件優(yōu)厚得可疑。他走近屏幕,快速瀏覽那些代碼:"你們的風控系統(tǒng)有三處致命漏洞。"他隨手點開一個子程序,"比如這個異常值過濾算法,黑客只需要..."
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幾行代碼被重寫。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流立即變得更加流暢。祁曜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恢復平靜。
"看來傳言不虛。"他關掉顯示屏,"季總確實有一雙'黃金之手'。"
"彼此彼此。"季楠直視對方眼睛,"祁總上周對新加坡主權基金的操盤,堪稱教科書級的杠桿藝術。"
兩人之間突然出現(xiàn)一種奇妙的沉默,像兩位劍客在交鋒間隙的短暫休戰(zhàn)。祁曜走向落地窗,陽光為他勾勒出一道銳利的輪廓線。
"我查過你的所有公開論文。"他突然說,"斯坦福時期那篇《量子加密在金融交易中的應用》,理論很超前,但缺少實際應用場景。"
季楠心頭一震——那是他博士資格考試的失敗課題,從未正式發(fā)表。"你從哪里..."
"祁氏有自己的情報網(wǎng)絡。"祁曜轉身,眼神莫測,"就像你一定也調查過我。"
季楠不置可否。他的確黑進過祁氏員工數(shù)據(jù)庫,但只找到些無關緊要的人事檔案。真正的核心數(shù)據(jù)被物理隔離在一個獨立服務器上,連他都無法遠程突破。
"既然我們都有所保留,"季楠決定攤牌,"不如直接點——為什么突然對深瞳感興趣?"
祁曜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皮質相冊,翻到某一頁推給季楠。照片上是年輕的祁世璋站在一臺龐大的計算機前,背景是MIT的標志性穹頂。
"父親三十年前就開始研究人工智能在金融中的應用。他稱之為'深瞳計劃'。"祁曜的指尖輕輕點在照片一角,那里隱約可見一個年輕女子的側影——盡管只有半邊臉,季楠仍一眼認出那是母親。
季楠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突然明白硬盤中那些技術文檔的來源。祁曜觀察著他的反應,繼續(xù)道:
"三個月前,祁氏核心系統(tǒng)遭到入侵。攻擊手法與你的論文描述極為相似。"
"所以你認為是我干的?"季楠冷笑。
"不。"祁曜合上相冊,"但有人想讓我這么認為。"
侍者無聲地出現(xiàn),端來兩杯威士忌。祁曜拿起其中一杯,琥珀色液體在水晶杯中蕩漾。"18年麥卡倫珍稀系列,父親收藏的最后一批。"他遞給季楠,"嘗嘗?"
季楠沒有接。他的手機突然震動,周揚發(fā)來緊急消息:「公司服務器遭入侵,有人試圖竊取深瞳核心代碼!」
祁曜看著季楠瞬間變冷的眼神,挑眉:"壞消息?"
"你的談判策略很特別。"季楠將手機屏幕轉向他,"先禮后兵?"
祁曜皺眉,拿起桌上的古董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林薇,立即查一下誰在攻擊深瞳科技的系統(tǒng)。"掛斷后他對季楠說,"不是祁氏所為。"
"真巧,攻擊源正好來自祁氏大廈的IP段。"季楠已經(jīng)站起身,"今天的會談到此為止。"
"等等。"祁曜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黑色信封,"不管你信不信,這個給你。"
季楠警惕地接過,里面是一張磁卡和一把鑰匙。"什么意思?"
"祁氏圖書館的通行證。"祁曜的語氣罕見地出現(xiàn)一絲波動,"父親的所有研究筆記都在那里。也許...對你有用。"
季楠將信封塞進口袋,轉身走向電梯。就在門即將關閉的瞬間,祁曜的聲音傳來:
"小心我二叔。他最近對你的興趣...過于濃厚了。"
電梯開始下降,季楠靠在鏡面上,感到一陣眩暈??诖锏挠脖P突然變得無比沉重?;氐杰嚿?,周揚正焦急地等待。
"攻擊停止了,但對方已經(jīng)下載了部分源代碼。"周揚遞過平板,"追蹤到是祁氏副總裁辦公室發(fā)出的指令。"
季楠盯著屏幕上祁同輝的照片——那個與祁世璋有五分相似卻眼神陰鷙的男人。"回公司,"他系上安全帶,"我要親自檢查受損情況。"
當車子駛離祁氏大廈時,季楠搖下車窗,將那張磁卡在指尖轉動。陽光照在卡片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像一把出鞘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