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狹小,空氣凝滯得如同灌了鉛。暗紅色的微光從門縫中擠入,勉強勾勒出石床上那具干枯尸骸的輪廓——前朝司藥監(jiān)女官服飾早已褪色成灰敗,緊緊包裹著風干縮水的軀殼。干枯的雙手如同鷹爪,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死死交疊在胸前,護著底下那一角微微泛黃的紙頁。最刺目的,是那根深深沒入干尸眉心的鋼針——細長,冰冷,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幽的藍芒,像一只凍結(jié)了時間的眼睛,死死盯著闖入者。
“娘……”沈云舒的喉嚨像是被滾燙的沙礫堵住,聲音破碎不成調(diào)。十幾年午夜夢回的血色深淵,此刻以如此猙獰、如此絕望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在眼前。那根“封魂針”,司藥監(jiān)用于保存瀕死之人最后一刻記憶的禁忌之物,此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釘在她娘親早已失去生機的顱骨上。
蕭錦瑟的目光沒有在沈云舒身上停留,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干尸手中那角泛黃的紙頁攫住。那是最關(guān)鍵的一片拼圖,是她們娘親用命換來的、指向最終真相的鑰匙!她的腳步?jīng)]有絲毫遲疑,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向著石床邁去。指尖微屈,目標是那頁被枯骨守護的殘紙。
“終于……找到了……”沙啞怨毒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石室內(nèi)凝滯的空氣!
“砰——!??!”
狂暴的力量將半掩的石門徹底轟成齏粉!碎石如同暴雨般激射!刺目的幽綠光芒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破碎的門口涌入,瞬間將石室映照得一片慘綠!那光芒帶著陰寒刺骨的邪異力量,壓得人喘不過氣。
綠芒中心,那個半邊身體焦黑碳化、如同從地獄爬出的老嫗,拄著那根頂端幽綠石頭明滅不定的拐杖,一步踏了進來。她渾濁死寂的眼睛,貪婪地掃過石床上的干尸,掃過沈云舒手中緊握的半塊殘玉,最后死死釘在蕭錦瑟伸向殘頁的手指上!那張布滿蛛網(wǎng)般皺紋、蒼白如紙的臉上,扯出一個極度扭曲、混合著狂喜和怨毒的笑容。
“沈容……你這賤婢……藏了二十年……終究還是被我找到了!”老嫗的聲音因興奮而顫抖,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狂熱,“還有最后的殘頁……和雙生玉玨!”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毒鉤,鎖定了沈云舒和蕭錦瑟:
“現(xiàn)在,把東西交出來……老身可以大發(fā)慈悲……讓你們死得痛快些……像你們娘親一樣,留個全尸……否則……”她手中拐杖輕輕一頓,杖頭幽綠石頭光芒暴漲,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殺意如同無形的絞索,瞬間勒緊了沈云舒和蕭錦瑟的脖頸!“就讓你們嘗嘗……比‘血焚’更痛苦百倍的滋味……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恐怖的威壓如同萬仞冰山轟然壓下!沈云舒只覺得胸口劇痛,眼前發(fā)黑,握著殘玉的手幾乎要脫力。蕭錦瑟伸向殘頁的手指也僵在半空,指節(jié)因巨大的壓力而泛白,額角青筋迸起。
退無可退!生機已絕!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生死系于一線的瞬間——
“動手!”沈云舒的厲喝如同驚雷炸響!她眼中所有的悲痛、恐懼,瞬間被焚天的恨意和同歸于盡的瘋狂取代!她沒有沖向老嫗,反而猛地將手中緊握的那半塊殘玉,狠狠擲向石床上干尸交疊的雙手之間!目標是那根幽藍的“封魂針”!
這一擲,凝聚了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悲憤!殘玉化作一道乳白色的流光!
“你找死!”老嫗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驚怒!她顯然沒料到沈云舒竟敢毀掉她視為珍寶的“雙生玉玨”!枯爪閃電般探出,抓向那道流光!陰寒的綠芒后發(fā)先至!
然而,沈云舒的目標,從來就不是玉玨本身!
就在殘玉即將撞上封魂針的剎那——
蕭錦瑟動了!她的動作比沈云舒的厲喝更快!在沈云舒擲出殘玉的同時,她那僵在半空、伸向殘頁的手猛地向下一沉!五指如鉤,并非去取紙頁,而是狠狠抓向石床邊緣一塊凸起的、不起眼的黑色巖石!那巖石的棱角,在幽綠光芒下,閃過一絲金屬的冷硬光澤!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機括觸發(fā)聲!
石床下方,一塊尺許見方的石板毫無征兆地向下翻轉(zhuǎn)!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刺鼻的硫磺甜腥氣混合著濃重的粉塵,如同壓抑了千年的毒龍,猛地從洞口中噴涌而出!
這突如其來的粉塵煙霧,瞬間在沈云舒擲出的殘玉路徑上、在老嫗抓來的枯爪前方,形成了一道濃密的屏障!
“噗!”
乳白色的殘玉精準無比地撞上了那根幽藍的“封魂針”!針身劇震!發(fā)出一聲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輕鳴!
“嗡——!”
一股無形的、如同水波般的奇異震蕩,以封魂針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那震蕩并非作用于實體,而是直接沖擊靈魂!
沈云舒和蕭錦瑟首當其沖!兩人只覺得腦中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中!無數(shù)破碎、混亂、充滿了極致痛苦和絕望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們意識的堤壩!
沈云舒的眼前:是昏暗陰森的“慈安堂”地底……巨大的暗紅丹爐下……娘親沈容被鐵鏈鎖住,枯槁的手在染血的石板上瘋狂書寫……一個穿著古舊宮裝、面容模糊卻眼神怨毒的老嫗身影站在旁邊,手中把玩著一塊完整的羊脂白玉……玉上金絲嵌著“慈安”二字……老嫗的聲音如同毒蛇:“……沈容,交出完整的‘血髓引’……否則,你那剛出生的女兒……”……娘親絕望的眼神……最后時刻,她猛地掰斷白玉,將一半塞入口中……用盡最后的力氣將寫好的殘頁塞入懷中,另一只手抓起封魂針……狠狠刺向自己的眉心!畫面定格在針尖刺入的瞬間,那雙充滿無盡痛苦、不甘和……一絲詭異解脫的眼睛!
蕭錦瑟的腦中:是冰冷刺骨的冷宮……娘親蕭妃高燒囈語,神志不清……口中反復念著“慈安堂……孩子……畜生……”……窗外,一個佝僂的身影正透過窗縫,用怨毒的目光窺視……畫面一閃,是幽深的地底……娘親蕭妃被兩個黑衣人拖行……前方是那座散發(fā)著甜腥紅光的巨大丹爐……爐口打開,里面翻滾著粘稠的、如同血漿般的液體……一個嬰孩的襁褓被無情地拋入爐中!……娘親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瘋狂掙扎……混亂中,她撞倒了旁邊一個石架……一個不起眼的柳木牌掉落在地……被她染血的手死死抓住……畫面最終定格在張全那張因驚懼而扭曲的老臉,正指揮著黑衣人將娘親的嘴堵住拖走……而她手中,死死攥著那塊“慈安堂”木牌!
“啊——?。 眱扇送瑫r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封魂針所承載的、她們娘親臨死前最極致、最痛苦的記憶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們的靈魂深處!那種親眼目睹至親被殘害、被折磨、被奪走一切的絕望和仇恨,瞬間將她們所有的理智徹底焚毀!只剩下最原始、最暴烈的殺意!
“呃……!”老嫗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靈魂沖擊波及!她抓向殘玉的枯爪猛地一滯,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混亂!顯然,封魂針中沈容最后時刻那充滿詛咒和怨毒的目光,以及那掰斷玉玨的畫面,也沖擊到了她的意識!
這剎那的遲滯,就是唯一的生機!
“殺——?。 鄙蛟剖婧褪掑\瑟的咆哮合二為一!如同受傷瀕死的母獸發(fā)出最后的絕命嘶吼!她們的眼睛一片血紅,徹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對眼前這個枯槁身影的、傾盡三江五海也洗刷不盡的滔天血仇!
沈云袖中寒芒爆閃!數(shù)枚淬著深藍毒芒的透骨釘,帶著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如同索命的毒蜂,直射老嫗面門、咽喉、心口!角度刁鉆狠辣,封死了所有退路!她根本不顧自己空門大開,完全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蕭錦瑟的動作更快!她那只剛剛觸發(fā)機關(guān)、沾滿粉塵的手,閃電般探入懷中!再揚起時,一小撮閃爍著妖異七彩光澤的粉末,如同被無形之手托起,無聲無息地飄向老嫗!那粉末在幽綠光芒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暈,卻散發(fā)著比之前“胭脂淚”更加致命的甜腥氣息!——“七情散”!以自身七種極致情緒為引,混合七種絕毒煉制,觸之即融,無藥可解!
老嫗剛從封魂針的靈魂沖擊中回過神來,面對這前后夾擊、完全不要命的絕殺,那張焦黑與蒼白交織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駭欲絕的神色!
她怪叫一聲,枯瘦的身體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量,幽綠拐杖瘋狂揮舞,試圖格擋透骨釘,驅(qū)散毒粉!
“叮叮叮!”三枚透骨釘被拐杖蕩開,火星四濺!
然而,蕭錦瑟撒出的“七情散”粉末,卻如同有生命般,無視了拐杖帶起的勁風,如同跗骨之蛆,瞬間沾上了老嫗揮舞拐杖時揚起的那只焦黑碳化、尚未恢復的衣袖!
“嗤——!”
如同滾油潑雪!那沾上七彩粉末的焦黑衣袖,瞬間冒起一股詭異的白煙!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混合著萬蟻噬心般的麻癢和一種直擊靈魂深處的、混雜著狂喜、悲慟、憤怒、恐懼等七種極致情緒的詭異沖擊,順著老嫗的手臂,如同毒龍般狠狠鉆入她的體內(nèi)!
“啊——?。?!”老嫗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不似人聲的慘嚎!那聲音里充滿了無法想象的痛苦和一種精神錯亂般的瘋狂!她手中的幽綠拐杖第一次脫手飛出,“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杖頭的綠芒瞬間黯淡下去!
她那只沾了“七情散”的手臂,如同被投入了強酸,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碳化、剝落!露出底下焦黑碎裂的臂骨!劇毒混合著七情引的沖擊,讓她全身劇烈痙攣,如同羊癲瘋發(fā)作,枯瘦的身體在地上瘋狂翻滾、扭曲!
沈云舒眼中血光爆射!機會!她如同撲食的獵豹,猛地撲向地上那根失去光芒的幽綠拐杖!而蕭錦瑟,則如同鬼魅般掠向石床,目標——沈容枯骨手中那張泛黃的殘頁!
老嫗雖然遭受重創(chuàng),但恐怖的修為和求生本能讓她在劇痛和混亂中依舊做出了反應(yīng)!她那只尚未被毒粉沾染的枯爪,帶著最后的力量和怨毒,如同毒蛇出洞,猛地抓向撲向拐杖的沈云舒后心!指尖縈繞著最后的、微弱的綠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