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張函瑞像一顆被強(qiáng)行按進(jìn)新土壤的種子,在“墨韻書屋”這片小小的天地里,開始了艱難的扎根求生。
幾乎每一天都是對身體極限的挑戰(zhàn)。
清晨,拖著依舊酸痛的身體,在鬧鐘的嘶鳴中掙扎著爬起,用冷水拍臉,努力驅(qū)散骨髓深處透出的疲憊和疼痛。穿上那件反復(fù)手洗、雖然干凈卻洗得發(fā)白變形的舊T恤——這是他最為體面的“工作服”。踩著點,在九點整推開書店的玻璃門。
書店的工作并不輕松。高大的書架需要定時整理、拂去灰塵。顧客翻亂的書要一本本歸位,按照復(fù)雜的分類號放回正確的位置。掃地、拖地,清理書架底部的縫隙。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對于他肋下和手臂尚未痊愈的淤傷來說,每一次彎腰、每一次抬手都是一次小型酷刑,額角的傷疤在汗水浸濕下隱隱發(fā)癢。
但最痛苦的其實是澆花。書店里點綴著不少綠植,其中幾盆高大的散尾葵和綠蘿就放在靠窗的位置,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很近。澆花需要提著一個不小的噴壺,來回穿梭。而每次他提著水壺,走到那幾盆靠窗的植物旁,俯身澆水時,總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就仿佛…有一道冰冷而極具穿透力的目光,隔著寬闊的街道和明凈的玻璃,從對面那座高聳入云的摩天大廈的某個高層窗口,精準(zhǔn)地落在他身上。
張函瑞澆花的動作會不自覺地僵硬。他不敢抬頭,更不敢向?qū)γ鎻埻?,只能將頭埋得更低,假裝專注地盯著水流滲入土壤。但那目光的存在感太強(qiáng)了,像無形的探針,掃過他因為俯身而顯得格外單薄的脊背,掃過他因為吃力提著水壺而微微顫抖的手臂,掃過他額角那道尚未完全褪去顏色的疤痕。
是誰在偷窺我?難道是上次的保鏢?或是…張桂源?
這個念頭像冰冷的蛇一樣纏繞上來,恐懼瞬間攥緊心臟。
難道保鏢跟他說了我的事?他盯上我了?
他又想起那個雨夜,冰冷的拳頭和鞋尖落在身上的劇痛。他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動作盡量自然流暢,像一個真正的、心無旁騖的書店店員。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次澆完那幾盆靠窗的植物,后背都滲出了一層冷汗,肋下的舊傷也因緊張而隱隱作痛。
整理高處的書架時,需要踩著小梯子。當(dāng)他站在梯子上,伸手去夠最頂層的書籍時,視野會不可避免地掃過街對面。有好幾次,在驚鴻一瞥間,他似乎真的捕捉到了對面大廈高層某個巨大落地窗后,一個模糊卻挺拔的黑色身影。
那身影只是靜靜地佇立著,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和喧囂的街道,沉默地“注視”著書店的方向,或者說,注視著他。
張函瑞的心跳會瞬間失序,手一抖,差點把書碰掉。他慌忙收回視線,強(qiáng)迫自己專注于眼前排列整齊的書脊。但那驚鴻一瞥帶來的壓迫感和恐懼感,卻久久不散。
日子就在這種身體疼痛與精神高度緊張的交織中一天天過去。他用陳姐預(yù)支的第一筆微薄薪水,買了最便宜的消炎藥膏和幾卷紗布,晚上回到出租屋,在昏暗的燈光下笨拙地給自己上藥包扎。粗糙的紗布摩擦著皮膚,藥膏帶來微弱的清涼和刺痛。白天的午餐是書店提供的簡單盒飯,油水不多,但勝在是熱的,能填飽肚子,讓他有力氣支撐下去。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
身上的淤青在藥膏和時間的作用下,終于從可怖的紫黑褪成了淡淡的黃褐色,雖然按壓時依舊會疼,但不再影響基本的活動。額角的疤痕也變淺了許多,不仔細(xì)看已經(jīng)不太明顯。長期的站立和走動讓他的雙腿不再像最初那樣虛軟無力,雖然依舊瘦削,但肌肉線條似乎緊實了一點。
更重要的是,他那張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和傷痛而過分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微弱但真實存在的血色。眼神里最初的驚惶和茫然被一種沉靜的疲憊和謹(jǐn)慎的觀察所取代。他像一個經(jīng)驗不足卻異常警覺的獵人,在書店這片小小的“掩體”后,日復(fù)一日地觀察著對面那個龐大而危險的“獵物”巢穴。
他熟悉了張桂源那輛標(biāo)志性的黑色轎車出現(xiàn)的規(guī)律,熟悉了他身邊那幾位身形彪悍、眼神銳利的保鏢的輪廓。他甚至能大致推測出張桂源每天到達(dá)和離開公司的時間。
但他始終沒有找到任何“接近”的機(jī)會。書店和那座大廈之間,隔著一條由金錢、權(quán)勢和冰冷的目光構(gòu)筑而成的,他永遠(yuǎn)都無法逾越的鴻溝。
直到這天下午。
陽光透過書店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張函瑞正蹲在文學(xué)區(qū)的書架底層,認(rèn)真地整理著被顧客翻亂的幾本詩集。
店長姐姐小張。
陳姐的聲音從柜臺后傳來。
張函瑞立刻站起身
張函瑞陳姐,什么事?
陳姐手里拿著一張打印的單據(jù),又指了指柜臺上一個用牛皮紙仔細(xì)包好、系著麻繩的方形包裹,包裹不小,看起來有些分量。
店長姐姐這份書,是‘寰宇科技’總部,采購部林經(jīng)理預(yù)定的專業(yè)資料,指明今天下午四點前要送到。
陳姐把單據(jù)遞給他
店長姐姐地址你知道的,就是對面那棟樓。你跑一趟吧,交給前臺,讓她們轉(zhuǎn)交給林經(jīng)理就行。單據(jù)和書一起給前臺簽收。
寰宇科技!對面那棟樓!
張函瑞的心臟,在胸腔里猛地、重重地撞擊了一下。像沉寂許久的戰(zhàn)鼓被驟然擂響。血液似乎瞬間沖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帶來細(xì)微的刺痛,才勉強(qiáng)壓下那股驟然涌起的、混合著巨大恐懼和一絲扭曲興奮的戰(zhàn)栗。
機(jī)會!一個進(jìn)入“禁區(qū)”的機(jī)會!就這么毫無預(yù)兆地砸到了他面前!
張函瑞好…好的,陳姐。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飄,盡量保持著平靜,伸手接過了那張薄薄的、卻仿佛重若千鈞的單據(jù),指尖冰涼。單據(jù)上清晰地打印著“寰宇科技總部采購部”的字樣和詳細(xì)的樓層門牌號。
店長姐姐路上小心點,包裹有點沉。
陳姐囑咐了一句,又低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似乎這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送書任務(wù)。
張函瑞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著狂跳的心臟。他走到柜臺前,看著那個方方正正的牛皮紙包裹。伸出手,試著提了一下。
確實很沉。里面像是硬殼的精裝書或者厚重的資料冊,棱角分明。提在手里,分量感十足。
他小心地抱起包裹,雙臂下意識地收緊,包裹的邊緣抵在他肋下那塊尚未完全消散的淤青上,帶來一陣熟悉的、悶悶的鈍痛。這痛感像一盆冷水,讓他高度緊張的神經(jīng)稍微冷靜了一些。
他抱著這個沉重的、代表著“任務(wù)”和“機(jī)會”的包裹,一步一步,走向書店的玻璃門。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卻絲毫無法驅(qū)散他心底彌漫開來的寒意和即將踏入未知領(lǐng)域的巨大緊張。
推開玻璃門,街道上的喧囂和熱浪撲面而來。他抱著書,站在書店門口,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斜對面。
那棟名為“寰宇科技”的摩天大廈,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銳利的金屬光澤,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它的入口處,旋轉(zhuǎn)玻璃門無聲地開合,穿著精致套裝的男女進(jìn)進(jìn)出出,步履匆匆,帶著一種屬于精英世界的疏離和高效。
一個月前那個雨夜的冰冷、疼痛和恐懼,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張函瑞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他低下頭,不再看那座冰冷的大廈,目光落在懷中沉甸甸的書上。牛皮紙粗糙的質(zhì)感摩擦著他的指尖。
他邁開腳步,抱著書,朝著那條寬闊的、車流不息的馬路對面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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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炡餃又寫完了一篇??
小炡餃今天依舊2000字起步??
小炡餃寫作文都沒這么認(rèn)真過??
小炡餃非常感謝小乖們的歡迎??
小炡餃祝?大家天天開心,看文愉快\^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