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那句輕飄飄的“陳年舊事”和隨之而來的沉默，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簡亓心頭。圖書館的陽光依舊溫暖，書頁的油墨味依舊沉靜，但簡亓卻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專注于眼前的習(xí)題。丁程鑫閉眼時眉宇間那抹轉(zhuǎn)瞬即逝的痛苦，以及他話語中濃得化不開的懷疑和恨意，像烙印一樣刻在簡亓的腦海里。

他父親那場疑點重重的“意外”，和他刻意接近自己時那種帶著目的的審視……這兩者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而這個聯(lián)系，似乎隱隱指向了他自己，指向了“簡家”。

這個念頭讓簡亓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和寒意。

幾天后，一個飄著小雨的周六下午。簡亓收到丁程鑫一條言簡意賅的信息：【家里水管爆了，淹了樓下，過來幫把手？地址：梧桐里7號?！?后面還附了個有點欠揍的“拜托拜托”表情包。

簡亓看著手機屏幕，手指在回復(fù)鍵上停頓了幾秒。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遠離這個謎團重重、帶著危險氣息的少年，但一種更深沉的、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卻驅(qū)使他回復(fù)了一個：【好?！?/p>

梧桐里是片老舊的居民區(qū)，紅磚墻爬滿了藤蔓，狹窄的巷道在細雨中泛著濕漉漉的光。7號是一棟獨立的、帶個小院的兩層舊樓，院墻斑駁，鐵門銹跡斑斑，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透著一股被遺忘的孤寂感。

簡亓按了門鈴。門很快開了，丁程鑫穿著件寬松的灰色衛(wèi)衣，袖子擼到手肘，頭發(fā)有些凌亂，額角還沾著一點水漬。他看到簡亓，似乎松了口氣，側(cè)身讓開：“來得挺快，謝了?！?/p>

屋里比簡亓想象的更……空曠，也更冷。裝修是極簡的工業(yè)風(fēng)，水泥地面，裸露的管道，金屬框架的家具，大面積的灰黑色調(diào)，唯一的亮色是墻角一株長得有點蔫的綠蘿。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混雜著灰塵、機油和……硝煙？的味道。很淡，但簡亓敏銳地捕捉到了?？蛷d地板上確實有一片水漬，但顯然已經(jīng)被處理過，只剩下邊緣的痕跡。

“樓下沒事了？” 簡亓環(huán)顧四周，問道。

“嗯，剛修好接頭，賠了點錢，打發(fā)走了?！?丁程鑫語氣隨意，走到開放式廚房的吧臺邊，拿起一瓶礦泉水?dāng)Q開，灌了幾口，喉結(jié)滾動。他指了指客廳角落堆著的幾個空紙箱和散落的工具，“幫我把這些搬到樓上書房？書房沒淹?！?/p>

簡亓點點頭，彎腰抱起一個不算重的紙箱。丁程鑫也拿起一個，在前面帶路。樓梯是裸露的鋼板，踩上去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二樓的書房很大，一整面墻都是頂天立地的深灰色金屬書架，上面整齊地碼放著各類書籍，從晦澀的金融理論到厚重的歷史典籍，甚至還有幾本精裝的法典。書桌同樣巨大，是厚重的實木拼接金屬，上面只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和幾個金屬文件架，異常整潔。唯一顯得格格不入的，是書桌旁邊墻壁上掛著的一幅巨大的、線條凌厲的抽象畫，用色大膽而壓抑，透著一種無聲的躁動。

“放那邊角落就行?！?丁程鑫指了指書架旁的空地。

簡亓放下箱子，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巨大的書桌。就在丁程鑫彎腰去放另一個箱子的瞬間，簡亓的目光被書桌靠近墻壁一側(cè)的一個極其隱蔽的細節(jié)吸引了——一個書架的側(cè)面，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與書架本身的金屬接縫融為一體的縫隙，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p隙邊緣，似乎有一點點極其微小的、不屬于金屬本身的磨損痕跡。

他的心猛地一跳。這不像正常的書架結(jié)構(gòu)。

就在這時，丁程鑫的手機在樓下客廳尖銳地響了起來，鈴聲急促。

“我去接個電話，樓下吵?！?丁程鑫皺了下眉，把箱子放下，對簡亓說，“你等我會兒。” 說完，快步轉(zhuǎn)身下樓。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遠去，很快被樓下接電話的聲音模糊地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