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那聲電子鎖舌彈開的輕響，在死寂的書房里如同驚雷炸裂。江楓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如鐵，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成冰。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深深陷進下唇，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才勉強壓下喉嚨里那聲本能的驚叫。另一只手，如同鐵鉗般死死箍住蘇晚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痛得臉色發(fā)白，卻也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響。

書房沉重的實木門，就在他們眼前，無聲地、緩緩地……向內(nèi)推開了一條縫。

一寸。兩寸?？p隙在擴大。

走廊慘白的燈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從門縫里斜切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銳利的光帶，將書房里的昏暗撕開一道口子。光帶邊緣的灰塵在光線下狂亂飛舞。

江楓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巨響，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他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每一個毛孔都在瘋狂地捕捉著門外的信息。眼睛死死盯住那道越來越大的門縫，試圖看清門后的陰影里到底藏著什么。

腳步聲？

沒有。一絲一毫的腳步聲都沒有。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門外的人，或者說……那個東西，似乎也在無聲地窺探著書房內(nèi)的動靜，如同經(jīng)驗老到的獵手，在評估著獵物的狀態(tài)。

蘇晚的身體在江楓的鉗制下篩糠般抖動著，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浸濕了衣袖。極度的恐懼讓她幾乎癱軟，全靠江楓支撐著才沒有滑倒。她的目光同樣死死鎖著那道門縫，瞳孔因為驚恐而放大到極限。

門縫，已經(jīng)開到了足以伸進一只手的寬度。

走廊的光線更加肆無忌憚地涌進來。江楓甚至能看到門外一小片光滑的地板反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個東西，突然從門縫下方無聲地滑了進來。

那是一個扁平的、牛皮紙色的文件袋。

它像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悄無聲息地落在書房門口的地板上，正好躺在那道慘白的光帶邊緣。封口處沒有封死，能看到里面露出一角白色的紙張。

投下文件袋后，門外的存在似乎沒有任何停留。那道被推開的門縫，以同樣緩慢而無聲的方式，開始……**閉合**。

一寸。兩寸。縫隙在縮小。

沒有腳步聲離去。仿佛門外的人只是將文件袋放在那里，然后便化作了空氣，或者……從未存在過。

江楓的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限。他的大腦在瘋狂運轉(zhuǎn)：陷阱？引他們出去的誘餌？還是……某種傳遞信息的渠道？那個“清道夫”？那個在名單上給他畫上血叉的存在？

門縫徹底合攏了。

“咔噠?！庇质且宦曒p響，比開門時更輕，是鎖舌重新落回鎖孔的聲音。

門外，重新恢復了死寂。仿佛剛才那驚悚的開門、投遞、關門，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集體幻覺。

書房里的空氣凝固了足有十幾秒。沉重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聲是唯一的背景音。

“走……走了？”蘇晚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哭腔，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江楓沒有立刻回答。他依舊保持著絕對的靜止，如同雕塑，側耳傾聽著門外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一分鐘。兩分鐘。除了他自己和蘇晚無法控制的粗重喘息，沒有任何聲音。

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稍微松弛了一線，巨大的疲憊感和后怕瞬間涌了上來，讓他幾乎虛脫。他緩緩松開了鉗制蘇晚的手，后者立刻軟軟地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把頭深深埋進去，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無聲地啜泣。

江楓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釘在地板上那個突兀出現(xiàn)的牛皮紙文件袋上。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在燈光的映照下，像一個無聲的潘多拉魔盒。

是“老朋友”的留言？是“清道夫”的死亡通知？還是……關于那份精神衛(wèi)生中心檔案的更多線索？

他必須知道！

江楓緩緩地、極其謹慎地站起身，每一步都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音。他走到門邊，沒有立刻去撿文件袋，而是先貼在冰冷的門板上，屏息凝神，再次確認門外是否真的空無一人。

死寂。

他蹲下身，沒有直接用手去碰觸文件袋，而是從書桌抽屜里摸出一把開信刀。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開文件袋沒有封死的封口。

里面沒有炸彈，沒有粉末。只有幾張折疊起來的紙和一張……照片？

江楓用刀尖將里面的東西輕輕撥弄出來，攤開在地毯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照片。

一張泛黃的、帶著明顯歲月痕跡的老照片。照片邊緣有些卷曲，四角磨損嚴重。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女人很美，穿著那個年代流行的碎花連衣裙，笑容溫婉，眼神里充滿了對懷中孩子的愛憐。小男孩依偎在母親懷里，小臉圓潤，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卻帶著全然的依賴。

江楓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

那個女人……是他記憶深處完全模糊、卻在此刻被強行喚醒的輪廓！是他的母親，林淑儀！照片右下角，用褪色的藍墨水寫著娟秀的字跡：**楓兒六歲生日留念 - 淑儀**。

而那個小男孩……是他自己！六歲的江楓！

這張照片本身，像一把溫暖的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記憶冰封最深處的某扇門。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深沉的依戀涌上心頭。媽媽……那個在手寫檔案里被他稱為“虛偽的影子”、并指向暴力傾向的母親……

緊接著，一股更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那點剛升起的溫情！他猛地看向攤開的另外幾張紙。

那是幾張復印紙。第一張，是剛才在U盤里見過的、那份星海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檔案的完整掃描頁！編號DL-1998-047！診斷結論、監(jiān)護人簽字、主治醫(yī)師陳國棟……一切清晰無比！而剛才在U盤里被撕掉一角、中斷的記錄，在這次的掃描件上，赫然顯示著完整的文字：

> *“……98年12月24日晚，病區(qū)發(fā)生嚴重意外?；颊呓瓧饔诒O(jiān)護病房內(nèi)再次爆發(fā)極端暴力行為，攻擊對象為探視的母親林淑儀女士，造成林女士重傷。主治醫(yī)師陳國棟博士在制止過程中，被失控患者推撞，頭部遭受重創(chuàng)……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林女士遺留大量血跡及掙扎痕跡……患者江楓及重傷昏迷的陳國棟博士于混亂中失蹤……次日凌晨，于醫(yī)院后方廢棄鍋爐房發(fā)現(xiàn)陳國棟博士遺體，確認死亡?；颊呓瓧骷澳赣H林淑儀下落不明……初步判斷，患者江楓具有高度危險反社會人格及嚴重弒親傾向……”*

“轟——！”

江楓的大腦一片空白！弒親傾向？重傷母親？導致主治醫(yī)師死亡？失蹤？六歲？！

這冰冷的文字描述，與他記憶中照片上那個溫婉的母親和怯生生的自己，形成了地獄般的撕裂！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shù)淖飷焊腥缤[，瞬間將他吞噬！他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書柜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仿佛要將那些可怕的文字從腦子里摳出去！

“不……不可能……這不是我……不是我……”他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低吼，聲音破碎不堪。

“江老師……”蘇晚被他的樣子嚇壞了，忘記了哭泣，掙扎著想站起來。

江楓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瘋狂的血色，他一把抓起地上那份完整的檔案掃描件和那張童年照片，如同抓著燒紅的烙鐵，狠狠砸在蘇晚面前的地毯上！

“看！看清楚！”他的聲音嘶啞扭曲，“六歲！精神??！攻擊母親！殺了醫(yī)生！失蹤！這就是我！檔案里寫的！那個‘清道夫’！那個‘捕影者’！就是我！是我身體里的魔鬼??！”極度的精神沖擊下，他幾乎喪失了理智，那份U盤里的“凈化名單”和“清道夫”的留言，與這份童年血腥檔案在他混亂的意識里徹底攪成了一鍋沸騰的毒藥！

蘇晚驚恐地看著地毯上那觸目驚心的檔案和照片，又抬頭看著瀕臨崩潰的江楓，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震驚、恐懼、難以置信……各種情緒在她臉上交織。

文件袋里還有最后一張紙。江楓像抓住救命稻草，又像害怕看到更可怕的真相，顫抖著手將它抓了起來。

這是一張全新的、打印的A4紙。上面沒有標題，只有幾行用深紅色墨水手寫的字跡——與書頁血字、U盤里名單上的紅字，同出一源！扭曲、急促、充滿惡意：

> **“記憶的碎片拼湊出丑陋的真相了嗎，記錄者？”**

> **“你以為的遺忘，是‘清道夫’仁慈的清掃?！?*

> **“林淑儀的血，陳國棟的命，是你最初的‘凈化’?！?*

> **“現(xiàn)在，輪到糾正你自己的扭曲了。”**

> **“老朋友幫你回憶。游戲終點，就在你誕生的污穢之地——星海舊院，鍋爐房?！?*

> **“午夜零點。獨自前來?；蛘?，等著‘凈化名單’上的下一位舞者，因你的懦弱而凋零?！?*

落款處，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用紅墨水畫出的、極其簡陋卻又透著無盡邪異的符號——**一只滴血的蜘蛛**。

“影蛛……”江楓的牙齒咯咯作響。這是《暗夜捕手》里那個反派的標記！現(xiàn)實與虛構的界限，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午夜零點！星海精神病院舊址的廢棄鍋爐房！那是他檔案里記載的“最初凈化”之地！是母親重傷、醫(yī)生死亡、他“失蹤”的罪惡源頭！

“老朋友”不是在恐嚇，是在下最后的通牒！是赤裸裸的、以無辜者性命為要挾的召喚！

要么去那個地獄般的地方面對“清道夫”，面對自己可能犯下的、最原始的罪孽！要么，就等著名單上下一個代號為“舞者”（可能對應著另一個潛在受害者）的人被殺！

“砰！”一聲悶響。

蘇晚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暈厥過去，軟倒在地毯上。

江楓沒有去扶她。他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攥著那張滴血蜘蛛的死亡邀約。巨大的精神沖擊和冰冷的恐懼如同兩條毒蛇，死死纏繞著他。童年血腥的檔案、母親溫婉的照片、“清道夫”的宣告、無辜者的威脅……這一切碎片瘋狂地旋轉(zhuǎn)、碰撞，試圖在他混亂的腦海中拼湊出一個完整而恐怖的圖景。

我是誰？那個六歲的、被診斷為惡魔的孩子？還是那個功成名就的作家？或者……“清道夫”才是他真實的、一直被壓抑的、最終失控的本我？

“滋啦……”

口袋里的手機，再次傳來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電子干擾音。不是電話，是短信提示。

江楓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地掏出手機。屏幕亮起，顯示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信息：

> **“母親的‘影子’，在鍋爐灰燼里等你。倒計時開始。老朋友很期待你的‘最終稿’?！?*

信息下方，附著一張極其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一片漆黑，只能隱約看到生銹的管道輪廓。焦點處，是一個蜷縮在地上的、穿著深色衣服的人形輪廓。光線太暗，完全看不清面容和性別。但那個人形輪廓的旁邊，散落著幾樣東西——一只斷裂的、沾著污跡的白色高跟鞋。還有……一小截斷裂的、深棕色的……木質(zhì)眼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