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飄落的午后,美術(shù)教室的玻璃窗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阮知遙握著畫筆的手頓了頓,目光不自覺飄向窗外——操場盡頭,陸淮舟正在指導(dǎo)低年級隊員訓(xùn)練,黑色球衣被風鼓起,像振翅欲飛的蝶。
他彎腰糾正學(xué)弟投籃姿勢時,后頸的碎發(fā)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筆尖在畫紙上暈開一團雜亂的線條。
"又在偷看你的男神啦?"好友突然從背后探出頭,嚇得她差點打翻顏料盤。
少女臉頰泛起紅暈,慌忙用畫紙蓋住未完成的素描——那是昨天訓(xùn)練時,陸淮舟彎腰系鞋帶的側(cè)影,陽光正好落在他后頸的碎發(fā)上,連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陰影都被她一筆一畫仔細描摹。
她強裝鎮(zhèn)定地反駁:"哪有...只是找繪畫素材而已。"
可耳尖的緋紅卻出賣了她,腦海里不受控地回放著今早送湯時,陸淮舟低頭喝湯的模樣,他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還有喝完后那句"下次換我給你送湯"。
這句話像顆小石子,在她心底泛起層層漣漪,整整一天都在她耳邊回響。
此刻坐在畫室的高腳凳上,她對著空保溫桶發(fā)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桶身的卡通貼紙。
那是她親手貼上去的,每一張都藏著小心思,可現(xiàn)在想來,這些或許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浪漫?她咬著下唇,心里涌起一陣酸澀,明明早該知道,像陸淮舟這樣耀眼的人,怎么會輕易被一碗湯打動?
放學(xué)鈴聲響起時,天空的雪勢突然變大。
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很快在地面積了薄薄一層。
阮知遙裹緊圍巾,抱著畫具往體育館走去。
寒風灌進衣領(lǐng),她卻渾然不覺,滿腦子都是等會兒見到陸淮舟該說什么。
然而經(jīng)過器材室時,隱約聽見里面?zhèn)鱽碚f話聲。
"舟哥,美術(shù)社那妹子天天給你送湯,是不是對你有意思?。?是隊員小王的聲音。
阮知遙的腳步猛地僵住,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畫具包的邊緣,指甲幾乎陷進掌心。
她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仿佛要沖破喉嚨。
一陣漫長的沉默后,陸淮舟的聲音傳來:"別亂說,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阮知遙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原來那些不經(jīng)意的對視、指尖觸碰時的悸動,都只是自己的錯覺?她眼眶瞬間發(fā)燙,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來。
轉(zhuǎn)身想走時,卻不小心踢到腳邊的空罐頭,刺耳的聲響驚動了屋里的人。
門突然被拉開,寒風裹挾著雪粒灌進來。
陸淮舟看見她蒼白的臉色,瞳孔微微一縮:"知遙?你怎么..."
"我...我東西忘拿了。"阮知遙慌亂地低頭,發(fā)梢垂落擋住泛紅的眼眶。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下一秒眼淚就會決堤,"湯...今天不送了,我有事。"
說完不等他回答,轉(zhuǎn)身沖進了雪幕。冰涼的雪花打在臉上,卻比不上心里的寒意。
她一路狂奔,腦海里不斷回響著陸淮舟那句"普通朋友",原來自己這段時間的堅持,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場鬧劇。
陸淮舟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雪霧中的背影,攥著門把手的手漸漸收緊。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揪住。
他當然知道小王說的是事實,可在那個瞬間,他卻本能地想要保護她。
他害怕一旦承認,那些流言蜚語會像潮水般涌來,會讓她受到傷害。
可現(xiàn)在看著她倉皇逃離的模樣,他才驚覺,自己的猶豫或許已經(jīng)造成了更大的傷害。
"舟哥,你剛才是不是..."小王小心翼翼地開口。
"閉嘴。"他冷冷打斷,抓起外套追了出去。
寒風灌進領(lǐng)口,卻不及他此刻慌亂的心情。
他在雪地里奔跑,滿腦子都是阮知遙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眶。
他害怕,害怕她就此再也不出現(xiàn),害怕自己就這樣失去那個總是帶著溫暖笑容,默默陪伴在他身邊的女孩。
雪越下越大,校園很快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阮知遙蹲在美術(shù)教室的角落里,無聲地掉眼淚。
畫紙上未干的顏料被淚水暈開,陸淮舟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清。
她哽咽著把畫紙揉成一團,突然發(fā)現(xiàn)口袋里還留著今早準備給他的草莓發(fā)繩。
那是她特意去精品店挑選的,想著等他訓(xùn)練結(jié)束,就親手幫他別在書包上,可現(xiàn)在...
"原來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她抱著膝蓋,將臉埋進臂彎。
窗外的雪撲簌簌地落,將世界染成一片寂靜。
她覺得自己像個小丑,所有的期待和喜歡,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陸淮舟渾身是雪,額前的頭發(fā)被打濕,狼狽卻固執(zhí)地站在門口。
他大口喘著氣,睫毛上還沾著雪粒:"為什么要跑?"
"不是普通朋友嗎?"阮知遙抬起頭,倔強地與他對視,眼眶通紅,"以后不用勉強自己應(yīng)付我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可顫抖的尾音還是出賣了她。
"我什么時候說過是勉強?"陸淮舟幾步上前,雙手撐在她兩側(cè)的桌子上,將她困在自己與桌面之間。
他身上帶著雪水的涼意,卻又隱隱透著熟悉的氣息,"那天在器材室,我是怕他們亂傳,會給你添麻煩。"
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里一陣刺痛,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表明心意。
阮知遙愣住,睫毛上還掛著淚珠:"那你為什么要說..."
陸淮舟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潮濕的雪粒順著發(fā)梢滑進衣領(lǐng),卻比不上此刻后頸細密的冷汗。
他盯著少女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無數(shù)個訓(xùn)練結(jié)束的傍晚,她蜷在觀眾席時睫毛投下的陰影。
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間,那些掌心相觸時刻意克制的溫度,此刻都在視網(wǎng)膜上瘋狂閃回。
"沒準備好..."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齒輪。
胸腔里翻涌的情緒幾乎要沖破喉嚨,可每個字出口前都要在舌尖反復(fù)掂量。
他當然知道小王說得沒錯,可器材室里脫口而出的否認,不過是本能地想把這份笨拙的喜歡藏得更深——他見過太多人對阮知遙投來好奇的目光,也聽過太多揣測的竊語,那些無形的箭矢,他比誰都清楚會怎樣刺痛她。
她顫抖的嘴唇還沾著淚痕,像朵被雪打濕的鈴蘭花。
陸淮舟的手指死死摳住桌沿,指甲在木紋里掐出月牙形的凹痕,才能勉強克制住想要伸手觸碰的沖動。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遲疑會讓她如此難過,那些本該脫口而出的"我在意你",此刻卻化作零散的碎片堵在胸口。
記憶突然閃回今早喝湯時,她偷偷把燙到的手指藏在身后的模樣。
原來從第一罐當歸雞湯開始,他的儲物柜里就只放得下她的溫度。
可驕傲與不安像藤蔓般纏繞著心臟,讓他連"習(xí)慣有你"這樣的話都說得磕磕絆絆。
他怕自己莽撞的告白會嚇到她,更怕她眼中的喜歡,不過是少女對遙不可及的星光的仰望。
"甚至不敢確定..."他別開眼,卻在余光里看見她睫毛上的淚珠搖搖欲墜。
這句話像塊滾燙的烙鐵,將心底最隱秘的怯弱徹底翻了出來。
原來在那些漫長得讓人窒息的沉默里,他反復(fù)確認的,從來不是她的心意,而是自己是否有資格承接這份熾熱。
雪依然在下,美術(shù)教室里卻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阮知遙看著他泛紅的耳尖,突然破涕為笑:"陸淮舟,你好笨。"
"是啊,"他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忍不住將她的手握住,放在掌心焐著,"笨到連喜歡一個人都不敢直說。"
他望著她,眼里滿是溫柔和懊悔,暗暗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會讓她因為自己的猶豫而難過。
窗外的雪還在紛紛揚揚,兩個影子在昏黃的燈光下漸漸靠近,卻又在即將觸碰時猛地分開。
有些話,有些事,或許還需要更多時間來慢慢訴說。
但至少,在這個雪色的黃昏,兩顆心都明白了彼此深藏的心事。
而這份小心翼翼的喜歡,也在這場雪中,悄然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