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卯時的漏刻,銅錘重重敲擊,四聲脆響刺破清晨的死寂,分毫不差。像一記記冰冷的警鐘,準時落在長公主府每個人的心上。
寢殿里,謝昭猛地睜眼。
臉色依舊白得像紙。喉嚨殘留著一絲破皮的疼,頸間不深不淺的血線結(jié)了薄痂,像一條丑陋的細蛇盤踞
下頜骨被捏裂的地方,還隱隱作痛。是提醒,更是烙印。提醒著她昨夜瘋狂作死的代價,和那個神經(jīng)病攝政王扭曲的命令。
“咳……”她剛一動,喉間立刻涌起一陣血腥味的干癢。身體殘留的虛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鎖。
【宿主生命力持續(xù)偏低!請盡快補充活力!】
系統(tǒng)的提示音依舊冰冷。有效輸出?說人話!她的罵,沈危那瘋子聽了,居然真能給她回血?這什么見鬼的共生關(guān)系?
門外傳來訓練有素,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呵……”謝昭低低嗤笑一聲,滿是自嘲。晨昏定?。拷o閻王爺上墳還差不多。
她被侍女幾乎是架著,塞進了那具冰冷的鐵樺木輪椅。沉重,硌人。像為她量身定做的不祥之籠。
清晨的空氣冰冷刺骨,吸入肺里像吞了冰渣子。她被推向長公主府最為偏僻的西院,那里有一座空置多年,彌漫著塵封,與苦澀藥草味的老藥房。
藥房的門半開著。里面光線昏暗。一口巨大的紫銅藥吊子,正架在炭爐上,吊子蓋被蒸汽頂?shù)梦⑽⑻鴦?,發(fā)出令人心煩意亂的?“撲突”?聲。
深褐色的粘稠藥汁,在里面劇烈翻滾,白騰騰的水汽,裹挾著濃郁到發(fā)苦的草藥氣息,瘋狂地涌出門縫。
苦!鉆心苦!還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焦糊底味。
而沈危,那個如同詛咒本身的男人,已然端坐在藥房中央,那張蒙著厚灰的舊梨木圈椅里。
晨曦微弱的光線透過蒙塵的高窗,在他冷硬如刻的輪廓上,投下一片深重的陰影。
陰影里,那雙如同暗河深淵的眼眸,正靜靜地看著,輪椅里氣息微弱的謝昭。
空氣粘稠。藥氣嗆人。仿佛連呼吸,都被那苦澀浸透了。
謝昭感到那股熟悉的威壓再次罩下,讓人頭皮發(fā)麻。下頜的余痛似乎又開始蘇醒。瘋子!真想立刻叫他滾蛋。
“時間到了。”沈危的聲音不高,沉冷得像寒冰,砸在沉悶的撲突聲中。他身體微微前傾,“開始吧?!?/p>
他的眼神帶著一種居高臨下,如同逗弄籠中鳥雀的審視,與……期待?期待她的咒罵?
呵!謝昭心底冷笑。把她當什么了?取樂的玩意兒?還是提供活力的藥引?
喉間依舊干澀發(fā)癢。身體也還虛著??樟R?對著空氣發(fā)泄?憑白消耗力氣,還浪費口水?
昨晚那種用命換來的“充電”效果,她現(xiàn)在極度渴求,空放嘴炮,一點生命力反饋都沒有,當她傻?
她費力地咽了口唾沫,潤了潤那仿佛沾著沙粒的喉嚨。眼神,卻如冰冷的小鉤子,銳利地刺向沈危:
“王爺……”聲音帶著點,嘲諷般的“虛弱”顫音,“想聽響兒?也得給個金鑼材敲啊?”
“對空輸出?我嫌嘴干!”??
她不看沈危驟然冰寒下去的臉色。目光猛地一轉(zhuǎn),如同磁石吸鐵,牢牢釘死在,爐火上劇烈撲騰的紫銅藥吊子。
謝昭突然抬起未受傷的左手,指向藥吊子,指甲蓋還帶著昨夜,在鐵樺木扶手上,抓出的血色彎痕。
她笑了,笑容蒼白而極具穿透力。
“嘖嘖…”
“王爺瞧!”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極其尖銳,指桑罵槐的奚落,“火候失控!糊氣漫天!”
她的語速陡然加快,如同連珠炮。
“這像不像您手底下那幫子蠢貨?”
“明明七分火就能煎透的藥!”
“非要燒到十二分!”
“藥性全熬沒了!”
“只剩嗆死人的糊焦味兒!”
“還白白燒干上好的炭!糟踐名貴藥材!”??
她猛地一吸氣,無視濃稠的苦味,對喉嚨的刺激,箭矢般的目光射穿藥霧。
“您??!”
“連這么一口小小藥吊子的火候…”
“…都控!不!??!”
最后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迸射而出,淬冰淬毒!
“也難怪!”
“您那金鑾寶殿前的朝堂…”
“…整日里!”
“…沸!反!盈!天??!”
【叮!核心痛點精準命中!生命力+5%!精神韌性臨時提升!】
一股微小,卻足以暫時驅(qū)散,骨髓寒意的熱流,再次涌入她干涸的軀殼。
力量感復(fù)蘇一絲,真他媽管用,謝昭心頭惡狠狠地罵著,眼神卻更加銳利如鷹,死死捕捉沈危的反應(yīng)。
?咔嚓!??
極細微,卻異常清晰的玉器碎裂聲。
沈危一直隨意搭在,圈椅扶手上的右手大拇指上,那枚溫潤剔透的羊脂白玉扳指……瞬間化為齏粉。??
幾縷細微的玉粉,混著窗外透進的微塵,緩緩飄落。
他慢慢收回了手。拇指指腹上,赫然是被那瞬間爆發(fā)出的巨力,硬生生擠壓出的深紅凹痕。
他的臉色,在這昏蒙的藥氣和蒸汽里,沉得像暴風雨前最壓抑的海面。
他的目光,像實質(zhì)的刮骨鋼刀,剮過謝昭,那張因短暫的“回血”而浮起一絲不正常紅暈,卻寫滿刻骨嘲諷的臉。
嘴角,竟也勾起一絲冷笑。殘酷,譏諷,猶如毒蛇露出的獠牙。
“呵……”低沉的嗓音像浸了冰渣子,“本王的朝堂如何……”
他語鋒陡轉(zhuǎn),毒液四濺!
“…不勞殿下操心!”
“殿下還是多擔心自己吧!”
他的視線如同冰涼的蛇信,掃過她喉結(jié)上的傷,掃過她扣著扶手滲血的指尖。
聲音不大,卻字字重錘!
“若非靠這張刻毒刁鉆的嘴……”
“…殿下如今……”
“…怕是早已躺在城外亂葬崗里!”
“…成了一堆招野狗的”
“…爛!白!骨??!”?
前所未有的怒火,夾雜著被當眾揭開,瀕死瘡疤的恥辱感,火山熔巖般瞬間噴發(fā)。
直沖謝昭天靈蓋,爛白骨,?沈危,我詛咒你祖宗十八代。
她想跳起來,撕爛他那張臭嘴,偏偏身體還被這破輪椅禁錮。
全身的血液都在瘋狂叫囂,恨意滔天,連剛剛回升的生命力,都在為這股暴怒添磚加瓦。
【警告!情緒峰值突破臨界!警告!核心反派語言攻擊觸發(fā)精神震蕩!能量反饋模式異常!解析中…】
【叮!符合‘口誅筆伐’隱藏升級條件!自動解鎖臨時強化物品:痛苦暫緩膠囊 ×3!效果:中度隔絕生理痛感24小時,已存入系統(tǒng)空間!】
好東西,保命的東西,來得及時。
謝昭心中的暴怒,瞬間被狂喜和一種扭曲的戰(zhàn)意壓下。
剛要反唇相譏,把“爛白骨”這頂屎盆子,狠狠扣回去,目光卻如閃電般,掃過沈危寬大的玄色衣袖。
沈危剛才拍扶手時用力過猛嗎?不!
在他靠近手腕的隱蔽處。
赫然沾染著一小片不起眼的深褐色印跡。??
形狀不規(guī)則,顏色新鮮,還在微微散發(fā)著……
和這藥吊子里翻滾的藥汁……一模一樣的……濃重苦味。那是……
堂堂攝政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沈危。
親手熬藥?
甚至……還被失控的藥汁濺到了衣袖?
這個發(fā)現(xiàn),如同炸雷劈在謝昭心湖。
她瞳孔猛地收縮到了極點,他…到底想干嘛?
是戲弄?是另類的折磨?還是…別有所圖?
狂怒到嘴邊的話語,瞬間被凍住。她死死盯著那點污漬,后背倏地竄起,一片冰冷的雞皮疙瘩。
而沈危在她瞬間變化的銳利目光中,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
他冰冷的視線掃過自己的袖口。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得如同鐵塊。
“啊!”一個端著熱水盆,欲進來擦拭,站在角落的年輕侍女,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漬,一個踉蹌。
那盆熱水沒潑到人,卻將火爐旁剛剛倒掉,還沒來得及清理的銅盆撞翻了。??
漆黑的藥渣撒落一地,濃烈到讓人窒息的焦糊苦澀,混合著草木腐敗的腥氣瞬間炸開,彌漫整個藥房。
那侍女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慌忙跪下要去收拾。
“奴婢該死!該死……”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沈危的眉頭不耐地皺起,眼底的冰寒幾乎將人凍結(jié)。
謝昭卻下意識地看向那片狼藉。
突然!
跪地收拾的侍女動作猛地僵住,眼睛驚恐地瞪圓了,死死盯著藥渣堆的一角。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哆嗦嗦,像是看到了索命厲鬼,手指顫抖著,竟從中小心翼翼地,扒拉出一小片異常眼熟的雪白的……軟毛???
那形狀、色澤……
謝昭的心跳,驟然漏跳了一拍,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攥緊了心臟。
這是.....?…雪山隼?那頭被玄鐵鏈鎖著的猛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