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決

“拿下！”

鐵刑長老冰冷的命令如同喪鐘敲響。數(shù)條纏繞著禁靈符文的黑色鎖鏈如同毒蛇出洞，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分襲藥老和云澈！鎖鏈未至，那股禁錮靈力的陰寒氣息已撲面而來。

“滾開！”藥老渾濁的獨(dú)眼驟然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一直佝僂的身軀瞬間挺直如松！他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竹掃帚猛地向地面一杵！

“嗡——！”

一股無形的氣浪以竹帚為中心轟然炸開！地面劇震，泥土翻飛，狂暴的靈力形成肉眼可見的沖擊波紋，狠狠撞在襲來的鎖鏈上！

“鐺！鐺！鐺！”

金鐵交鳴之聲響徹藥園！那足以鎖拿筑基修士的禁靈鎖鏈竟被這股沛然巨力震得倒飛而回，持鏈的執(zhí)法弟子更是如遭重?fù)?，悶哼著踉蹌后退，臉色煞白?/p>

“你？！”鐵刑長老瞳孔猛縮，臉上第一次露出驚容。他死死盯著藥老，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這個看守藥園的獨(dú)臂老人，“筑基大圓滿？！不……這股氣息……你是金丹？！”

“什么？金丹？！”莫言殤失聲驚呼，看向藥老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一個看守藥園的糟老頭子，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金丹修士？！

藥老（或者說，此刻應(yīng)該稱他為藥塵）緩緩收回竹帚，周身那股如淵似海、令空間都微微扭曲的恐怖氣勢并未消散。他獨(dú)眼掃過鐵刑和莫言殤，帶著一種睥睨的冷漠：“老夫是誰，輪不到你們置喙。鐵刑，帶著你的人，滾出藥園！”

鐵刑臉色鐵青，執(zhí)法堂的威嚴(yán)從未被如此挑釁。他手按腰間劍柄，金丹初期的氣勢也毫不保留地釋放出來，與藥塵分庭抗禮：“藥塵！你隱藏修為，私煉禁藥，證據(jù)確鑿！還敢拒捕？！當(dāng)真以為天劍宗治不了你？！”

“證據(jù)？”藥塵嗤笑一聲，獨(dú)眼瞥向莫言殤，“就憑這個心術(shù)不正的小輩一面之詞？鐵刑，你執(zhí)法堂何時成了赤霄老兒排除異己的刀了？”

“放肆！”鐵刑怒喝，但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慮。莫言殤舉報(bào)時信誓旦旦，但確實(shí)沒有拿出實(shí)打?qū)嵉淖C據(jù)，只說是線報(bào)。

“師父！別聽他狡辯！”莫言殤急聲道，指著云澈，“還有他！他身上那柄魔劍就是鐵證！弟子親眼所見，劍冢之中，此劍能引萬劍共鳴，邪異非常！他定是魔教派來的奸細(xì)！”

“魔劍？”藥塵眼中寒光一閃，看向云澈背上的青冥劍，又掃過云瑤蒼白的臉，心中念頭急轉(zhuǎn)。他深知青冥劍的來歷一旦暴露，牽扯出的將是足以顛覆整個天劍宗的驚天秘聞。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藥塵不再廢話，猛地一跺腳，“云小子，丫頭，跟緊老夫！”

話音未落，他左手快如閃電，一把抓住云澈和云瑤的肩膀，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竟無視了鐵刑布下的封鎖氣機(jī)，朝著藥園深處疾掠而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道道殘影！

“哪里走！”鐵刑長老又驚又怒，厲嘯一聲，化作一道凌厲劍光緊追不舍。莫言殤等人也急忙跟上。

藥園深處，是一片被陣法籠罩的寒潭。潭水冰冷刺骨，終年不化，水面漂浮著淡淡的寒氣。藥塵帶著兩人瞬間沖到寒潭邊，毫不猶豫，一掌拍向潭邊一塊毫不起眼的青石！

“咔嚓！”

青石應(yīng)聲碎裂，露出下方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洞口，一股更加陰寒的氣息混合著濃郁的水汽撲面而來。

“跳下去！”藥塵厲喝，將云澈和云瑤用力推向洞口。

“藥老！”云澈回頭，看到鐵刑的劍光已近在咫尺，帶著撕裂一切的殺意！

“快走！”藥塵獨(dú)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轉(zhuǎn)身，獨(dú)臂抬起，五指虛張。剎那間，他周身灰袍無風(fēng)自動，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甚至帶著絲絲毀滅氣息的暗紅色靈力瘋狂匯聚！那靈力充滿了陰煞、駁雜、吞噬萬物的意味，與天劍宗正統(tǒng)的浩然劍氣截然不同！

“玄陰蝕骨手？！你是玄陰教的人？！”鐵刑長老的驚呼聲中充滿了駭然！他認(rèn)出了這魔道兇名赫赫的歹毒功法！

轟??！

暗紅色的巨大手印憑空凝聚，帶著鬼哭狼嚎般的厲嘯，狠狠拍向鐵刑斬來的劍光！兩股恐怖的力量在半空中轟然對撞！

“噗——！”

鐵刑長老如遭重錘，噴出一口鮮血，劍光瞬間黯淡，整個人倒飛出去。而藥塵也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黑血，顯然強(qiáng)行催動這魔道秘法對他負(fù)擔(dān)極大，尤其是他本就殘缺的身體。

“走！”藥塵借著對撞的反震之力，身形倒射，緊隨著云澈和云瑤躍入那深不見底的寒潭密道！

“追！格殺勿論！”鐵刑穩(wěn)住身形，抹去嘴角鮮血，眼中殺意沸騰，對著趕來的莫言殤等人怒吼。執(zhí)法弟子們不敢猶豫，紛紛躍入寒潭入口。

......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了全身，仿佛連血液都要凍結(jié)。云澈在黑暗中急速下墜，潭水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他勉強(qiáng)運(yùn)轉(zhuǎn)靈力護(hù)體，但那股陰寒依舊無孔不入。青冥劍在鞘中嗡鳴，散發(fā)出柔和的青光，勉強(qiáng)驅(qū)散了一些寒意，照亮了周圍。

這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傾斜向下的水底溶洞通道。洞壁光滑，布滿苔蘚，水流湍急。云瑤就在他身側(cè)不遠(yuǎn)處，臉色蒼白，緊咬著下唇，顯然也在竭力抵抗著寒氣和壓力。

“嘩啦！”

藥塵的身影緊隨其后墜入水中，他身上的暗紅色魔氣已經(jīng)收斂，但臉色比之前更加灰敗，獨(dú)眼中透著深深的疲憊，嘴角的黑血在水中暈開。

“順著水流，快！”藥塵的聲音通過靈力直接傳入兩人腦海，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他揮手打出兩道柔和的靈力，包裹住云澈和云瑤，減輕水壓對他們的沖擊，同時加快了下潛的速度。

三人如同水中的箭矢，順著湍急的暗流向下疾馳。身后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能看到執(zhí)法弟子催動避水符或護(hù)身法器發(fā)出的微光，以及莫言殤那柄赤紅長劍在水中拖曳出的血色軌跡。

“老東西！看你往哪逃！”莫言殤充滿恨意的聲音在水中顯得沉悶而扭曲。

通道越來越狹窄，岔路也開始出現(xiàn)。藥塵似乎對此地極為熟悉，毫不猶豫地選擇最幽暗、水流最湍急的一條。冰冷的水流裹挾著碎石不斷沖擊，若非有藥塵的靈力護(hù)持，云澈和云瑤早已遍體鱗傷。

“咳咳……”藥塵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包裹著云澈和云瑤的靈力一陣不穩(wěn)。云澈看到他捂住嘴的指縫間，有黑色的血絲滲出，在水中迅速消散。

“藥老！您怎么樣？”云澈心中焦急，通過靈力傳音問道。

“無妨……舊傷罷了?！彼帀m的聲音透著虛弱，但眼神依舊銳利，“聽著，小子，丫頭，前面就是‘?dāng)帻埵?。老夫拼盡全力只能打開一瞬，你們必須抓住機(jī)會沖出去！出去后，往北，去‘黑風(fēng)谷’！那里……有接應(yīng)！”

“藥老，我們一起走！”云瑤急道。

“一起走？誰都走不了！”藥塵厲聲道，猛地回頭望了一眼身后越來越近的追兵光芒，“老夫的身份暴露，玄陰蝕骨手一出，天劍宗再無老夫容身之地！鐵刑不會放過我，凌霄子……更不會！”

他的獨(dú)眼深深看了云澈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有無奈，有決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托付：“云小子！記住你答應(yīng)玄塵的話！活下去！帶著青冥劍活下去！《青冥九轉(zhuǎn)訣》是唯一的路，噬靈藤是詛咒，也是鑰匙！找到……找到完整的功法！解開千年的宿命！”

他又看向云瑤，眼神柔和了一瞬，帶著深深的愧疚和痛惜：“丫頭……你父親……和幽月……唉……玉簡之事，忘了吧！有時候，真相……比謊言更殘忍……好好……活著……”

“藥老！”云澈和云瑤同時喊道，心中涌起強(qiáng)烈的不安。

前方水流陡然變得狂暴！一面巨大的、刻滿古樸符文的黑色石壁堵死了整個通道！這就是“斷龍石”！石壁散發(fā)著沉重如山的威壓，顯然是一件強(qiáng)大的封禁法寶。

“就是現(xiàn)在！”藥塵暴喝一聲，獨(dú)臂猛地舉起！這一次，他周身燃燒起的不是暗紅魔氣，而是一種近乎燃燒生命本源的慘白色火焰！他整個人的氣息瞬間攀升到頂點(diǎn)，甚至超越了之前對抗鐵刑時的狀態(tài)，但代價是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頭發(fā)瞬間變得灰白！

“玄陰秘法·燃魂破禁！”藥塵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充滿了決絕的死意！

慘白色的火焰凝聚成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光束，狠狠轟擊在斷龍石中央的符文節(jié)點(diǎn)上！

“轟隆隆——！”

整個水底通道劇烈震動！堅(jiān)硬無比的斷龍石上，符文瘋狂閃爍，然后寸寸崩裂！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裂縫，在刺耳的碎裂聲中，被硬生生轟開！狂暴的水流瞬間找到了宣泄口，形成巨大的吸力！

“走——！”藥塵發(fā)出最后一聲嘶吼，用盡最后的力量，將包裹著云澈和云瑤的靈力光團(tuán)狠狠推向那道裂縫！

“藥老！”云澈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藥塵在推出他們后，那燃燒著慘白火焰的身軀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搖晃，氣息飛速跌落。而身后，莫言殤?yīng)b獰的面孔和赤紅的劍光已經(jīng)破水而至！

“老魔頭！受死！”莫言殤的赤血劍帶著滔天恨意，刺向藥塵的后心！

“不！”云瑤發(fā)出悲鳴。

藥塵沒有回頭，只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著云澈和云瑤的方向，露出一個極其復(fù)雜、難以解讀的笑容。那笑容里，有解脫，有囑托，或許……還有一絲屬于“藥塵”這個身份的慈祥？

噗嗤！

赤紅的劍尖毫無阻礙地穿透了藥塵干癟的胸膛，帶出一溜黑色的血花，在水中迅速擴(kuò)散。

“呃……”藥塵身體一僵，燃燒的慘白火焰瞬間熄滅。他最后看了一眼被水流卷入裂縫、消失不見的云澈和云瑤，獨(dú)眼中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

“師父！”云澈的怒吼被狂暴的水流吞沒。

……

冰冷的、裹挾著碎石的水流如同鞭子抽打著身體。云澈死死抓住云瑤的手腕，兩人被斷龍石裂縫后更加洶涌澎湃的暗流裹挾著，在黑暗中翻滾、碰撞，身不由己地沖向未知的深淵。

藥塵最后那慘烈的笑容，那被長劍洞穿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云澈的腦海。玄陰教長老？幽月的故人？那個脾氣古怪卻救了他性命、傳他藥理、最終為他而死的獨(dú)臂老人……他到底是誰？他口中的“接應(yīng)”又是什么？

還有云瑤……父親凌霄子與魔教圣女幽月的關(guān)系，以及那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巨大的謎團(tuán)如同這無邊的黑暗水底，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微弱的光亮。水流的速度也稍微平緩了一些。

“云澈……前面……”云瑤虛弱的聲音傳來，她顯然也到了極限。

云澈精神一振，奮力劃水，朝著光亮處游去。光亮越來越近，最終，兩人被水流沖出了一個狹窄的出口，重重地摔在一片冰冷的淺灘上。

刺骨的寒意和新鮮的空氣同時涌入肺腑。云澈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嗆入的冰水。他掙扎著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

這里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上方懸掛著發(fā)出幽藍(lán)微光的鐘乳石?？諝獬睗耜幚?，不遠(yuǎn)處的地下河水流淌著，發(fā)出嘩嘩的聲響。最重要的是，暫時看不到追兵的身影。

“云瑤！”云澈連忙看向身旁。

云瑤躺在冰冷的石灘上，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氣息微弱。她的手中，還緊緊攥著那枚記載著驚天之秘的破損玉簡。

“云瑤！”云澈心中一緊，連忙探查她的脈搏，發(fā)現(xiàn)只是靈力消耗過度加上寒氣侵體，暫時昏迷，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疲憊地靠在冰冷的巖壁上，感受著丹田氣海中，那截噬靈藤在吸收了大量寒潭水靈氣后，正貪婪地、緩慢地汲取著他剛剛筑基的本源靈力。藥塵臨終的話語在耳邊回響：

“《青冥九轉(zhuǎn)訣》是唯一的路，噬靈藤是詛咒，也是鑰匙！找到……找到完整的功法！解開千年的宿命！”

活下去。帶著青冥劍活下去。

云澈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著昏迷的云瑤，又望向溶洞深處未知的黑暗。

前路茫茫，殺機(jī)四伏。但藥老用命換來的這條路，他必須走下去。為了活下去，為了解開纏繞在青冥劍上的千年宿命，也為了……身邊這個與他命運(yùn)緊密相連的女子。

他撕下還算干燥的內(nèi)衫衣角，小心翼翼地將云瑤臉上的水跡擦干，然后盤膝坐下，將青冥劍橫于膝上。劍身青光流轉(zhuǎn)，映照著他年輕卻寫滿堅(jiān)毅與沉重負(fù)擔(dān)的臉龐。

黑風(fēng)谷……接應(yīng)……希望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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