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決

旋轉(zhuǎn)的光門在身后消失，如同吞噬了最后的光明。刺骨的冰冷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瞬間包裹了云瑤和被她拖拽著的云澈。腳下是濕滑嶙峋的巖石，耳邊是震耳欲聾的水聲——這里似乎是斷魂崖底，一條洶涌的地下暗河正咆哮著奔騰而過。

“噗通！”

云瑤耗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沉重的云澈拖離水邊，兩人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石灘上。她劇烈地喘息著，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地宮中墨長老（墨鴉）燃燒生命的最后怒吼、那血色流星與漆黑陰影碰撞的慘烈畫面，如同烙印般灼燒著她的神經(jīng)。

“母親……墨長老……”無聲的淚水混合著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巨大的悲痛、身世的顛覆、無處可逃的絕望，幾乎要將她壓垮。她曾是驕傲的天劍宗明珠，如今卻成了正道不容、魔教追殺的“余孽”。

“呃……”

身旁傳來一聲壓抑的痛苦呻吟，將云瑤從崩潰的邊緣拉回。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云澈。

云澈的狀態(tài)極其詭異。他并未完全清醒，眉頭緊鎖，身體間歇性地劇烈抽搐，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的頭發(fā)，從發(fā)根到發(fā)梢，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冰冷幽邃的藍色，在黑暗中散發(fā)著微弱的熒光。眉心處，那個由青、黑、藍三色紋路交織而成的印記，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威壓。

最讓云瑤感到陌生和恐懼的，是他身上彌漫開來的氣息。那是一種混合了《青冥九轉(zhuǎn)訣》的凌厲鋒芒、噬靈藤的陰寒貪婪、以及……幽月圣女那龐大精純卻又帶著無盡哀傷與冰冷決絕的意志！這股氣息強大而混亂，冰冷而暴戾，完全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堅韌又有些倔強的少年！

“云澈……”云瑤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他，卻又在即將接觸時猛地縮回。她害怕，害怕這陌生的力量，害怕這力量背后代表的那個“母親”的陰影，更害怕……云澈是否還是那個云澈？

就在這時！

“嗖！嗖！嗖！”

數(shù)道凌厲的破空聲從斷魂崖上方傳來！緊接著，幾道身影如同大鳥般，借助凸出的巖石和藤蔓，快速地向崖底降落！

“在下面！”

“氣息沒錯！是那小子和那個妖女！”

“快！別讓他們跑了！”

是莫言殤！還有幾名氣息強悍的執(zhí)法堂精英弟子！他們竟然這么快就追蹤到了斷魂崖底！顯然是利用了某種特殊的追蹤秘法或法寶！

云瑤的心瞬間沉入谷底！前有追兵，后是洶涌的暗河，身邊是狀態(tài)詭異、敵友難辨的云澈……真正的絕境！

“云瑤！云澈！”莫言殤率先落地，赤紅長劍出鞘，劍尖直指兩人，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快意，“真是天助我也！看你們這次還能往哪里逃！”他貪婪的目光掃過云澈幽藍的頭發(fā)和眉心的印記，又落在云瑤蒼白絕望的臉上，“嘖嘖，果然是個妖女！還有這小子，練了什么魔功，人不人鬼不鬼！”

幾名執(zhí)法弟子迅速散開，封鎖了所有退路，臉上寫滿了冷酷的殺意。

“莫言殤！你血口噴人！”云瑤強撐著站起來，拔出長劍，擋在昏迷抽搐的云澈身前，盡管她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我們不是叛徒！”

“不是叛徒？”莫言殤嗤笑一聲，眼中滿是怨毒，“勾結(jié)魔教長老藥塵（藥老），殺害執(zhí)法堂弟子，叛逃宗門，如今更是身懷魔功，氣息詭異！鐵證如山！云瑤，念在同門一場，你若束手就擒，供出魔教陰謀，或許還能留個全尸！至于這小子……”他劍鋒指向云澈，“必須就地格殺，以儆效尤！”

“休想！”云瑤厲聲道，明知不敵，但她絕不會后退！身后這個人，哪怕變得陌生，哪怕身負魔功，也是她如今在這世上……唯一的牽絆了。

“冥頑不靈！動手！”莫言殤不再廢話，赤紅長劍爆發(fā)出刺目的血光，帶著灼熱的氣浪，一劍斬向云瑤！其他執(zhí)法弟子也紛紛出手，劍氣縱橫，封死了云瑤所有閃避的空間！

云瑤咬緊牙關(guān)，將體內(nèi)殘存的靈力瘋狂注入劍中，青霜佩也發(fā)出微光，試圖施展最強的防御劍式。然而，巨大的實力差距如同天塹！她筑基初期的修為，在莫言殤練氣大圓滿（即將筑基）和數(shù)名練氣八九層弟子的圍攻下，如同螳臂當(dāng)車！

“鐺！”

云瑤的劍勉強架住莫言殤的血劍，巨大的沖擊力讓她虎口崩裂，長劍險些脫手！而其他方向的劍氣已近在咫尺！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吼——?。?！”

一聲非人般的、充滿痛苦與暴戾的咆哮猛地從云瑤身后炸響！那聲音如同受傷的洪荒兇獸，震得整個崖底空間嗡嗡作響！

地上的云澈，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但那絕不是云澈的眼睛！

那是一雙……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瞳孔深處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眸子！充滿了混亂、毀滅和……一種高高在上的漠然！眉心的三色印記光芒大放！

他動了！

速度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沒有使用任何招式，只是本能地、如同野獸般撲出！一只纏繞著幽藍色冰冷火焰的手掌，后發(fā)先至，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拍向莫言殤！

“什么？！”莫言殤亡魂皆冒！他從未感受過如此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殺意！倉促間只能將血劍橫在胸前格擋！

“砰?。。　?/p>

一聲悶響！幽藍火焰與血色劍氣猛烈碰撞！

莫言殤如遭重錘轟擊，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般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他那柄品質(zhì)不凡的赤紅長劍，劍身上竟凝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幽藍冰晶，靈光黯淡！若非他危急關(guān)頭催動了護身靈器，這一掌就能要了他的命！

而那幾道襲向云瑤的劍氣，在靠近云澈周身三尺范圍時，竟被一股無形的、冰冷至極的力場直接凍結(jié)、粉碎！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云瑤！她看著那個擋在自己身前、背對著她的幽藍身影，那熟悉的身形輪廓，卻散發(fā)著無比陌生、無比恐怖的氣息！那真的是……云澈嗎？

“呃……?。。?！”云澈（或者說，被那股混亂力量主導(dǎo)的身體）再次發(fā)出痛苦的咆哮，他雙手抱住頭顱，身體劇烈地顫抖，幽藍的靈力如同失控的怒濤，在他周身瘋狂奔涌、炸裂！崖底的巖石被輕易凍裂、粉碎！靠近的幾名執(zhí)法弟子被逸散的寒氣掃中，瞬間凍成了冰雕，生機斷絕！

“魔頭！果然是魔頭！”莫言殤掙扎著爬起來，又驚又怒，眼中卻閃過一絲狂喜，“都看到了吧！這就是證據(jù)！一起上！誅殺此獠！”

剩下的執(zhí)法弟子也被激起了兇性，紛紛祭出最強殺招，各種劍光、法器、符箓，如同狂風(fēng)暴雨般轟向那失控的幽藍身影！

然而，此刻的云澈（失控體），力量雖然混亂狂暴，卻強大得超乎想象！幽藍的靈力如同擁有生命般自動護體，形成堅不可摧的冰晶壁壘！他每一次揮手，都帶起一道凍結(jié)一切的冰寒風(fēng)暴！每一次踏步，地面都蔓延開恐怖的冰棱！

慘叫聲此起彼伏！執(zhí)法弟子們?nèi)缤瑩浠鸬娘w蛾，在絕對的力量差距下，一個接一個地被凍成冰雕，或被狂暴的冰寒靈力撕碎！崖底瞬間變成了血腥的冰封地獄！

莫言殤看得肝膽俱裂！他從未想過云澈會變得如此可怕！這根本不是人力可敵！他心中萌生退意，但想到回去無法交代，更想到云澈身上的秘密和那柄劍……

“拼了！”莫言殤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心頭精血噴在赤紅長劍上！劍身血光大盛，發(fā)出厲鬼般的哭嚎！他使出了壓箱底的禁術(shù)——血煉焚天！

一道粗大的、纏繞著無數(shù)怨魂虛影的血色劍芒，帶著焚盡一切的灼熱和污穢邪氣，撕裂寒潮，直刺云澈（失控體）的心口！

這一劍，凝聚了莫言殤所有的力量、怨毒和瘋狂！

失控的云澈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脅，幽藍的眸子鎖定了那道血色劍芒。他不再痛苦咆哮，反而發(fā)出一種冰冷、漠然、仿佛來自九幽的低哼。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掌心對準(zhǔn)了那道血劍！

幽藍色的光芒在他掌心瘋狂匯聚、壓縮！周圍的溫度驟降至絕對零度，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jié)！一個由純粹冰寒與毀滅意志構(gòu)成的、緩緩旋轉(zhuǎn)的幽藍漩渦，瞬間成型！

“寂滅……寒淵！”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音節(jié)，從云澈口中吐出！

幽藍漩渦與血色劍芒轟然對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湮滅！

血色劍芒如同投入黑洞的燭火，瞬間被那幽藍漩渦吞噬、分解、化為最原始的冰塵！連帶著莫言殤附著其上的精血和神魂烙印，都被徹底凍結(jié)、粉碎！

“不——?。?！”莫言殤發(fā)出絕望的嘶吼！反噬之力如同億萬冰針刺入他的神魂！他七竅流血，身體表面瞬間覆蓋上一層幽藍冰霜，整個人僵在原地，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和……悔恨！他體內(nèi)的生機，正在被那股恐怖的寂滅寒意飛速剝奪！

失控的云澈（或者說，那股幽藍意志）似乎對這一擊的結(jié)果并不在意，冰冷的眸子緩緩轉(zhuǎn)動，最終……落在了他身后，那個因目睹這一切而徹底呆滯、渾身冰冷的云瑤身上！

那雙燃燒著幽藍火焰的瞳孔里，沒有任何熟悉的溫度，只有一種審視、一種漠然，甚至……一絲被混亂意志扭曲后產(chǎn)生的、針對“生者”的本能厭惡和殺意！

“云……澈？”云瑤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如同寒風(fēng)中的落葉。她看著那雙完全陌生的眼睛，看著那個一步步向她走來的、散發(fā)著恐怖寒意的幽藍身影，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至親背叛的劇痛，瞬間淹沒了她。他……要殺她？

“不……不要……是我啊……我是云瑤……”她下意識地后退，淚水模糊了視線，聲音帶著絕望的哀求。她無法相信，那個在竹林里笨拙練劍的少年，那個在藥園默默除草的少年，那個在劍冢深處為她擋下危險的少年……會變成眼前這個冰冷的怪物，會向她舉起屠刀！

失控的云澈似乎對她的哀求毫無反應(yīng)。他緩緩抬起了那只剛剛湮滅了莫言殤血劍的、纏繞著幽藍火焰的手掌，對準(zhǔn)了云瑤！掌心之中，那毀滅的幽藍漩渦再次開始凝聚！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般鎖定了她！

死亡，近在咫尺！

云瑤閉上了眼睛，放棄了抵抗。心，比這斷魂崖底的寒冰更冷。原來，這世上，真的沒有她的容身之處，連最后的……牽絆，也變成了索命的無常。

就在那幽藍漩渦即將噴薄而出的瞬間！

“孽障！住手?。。　?/p>

一聲蘊含無上威嚴與震怒、如同九天驚雷般的怒喝，猛地從斷魂崖上方炸響！聲浪滾滾，震得崖壁碎石簌簌落下！

一道璀璨奪目、煌煌如大日的金色劍光，撕裂了鉛灰色的云層，如同天神之罰，帶著凈化一切邪祟、鎮(zhèn)壓萬物的浩然正氣，瞬間降臨崖底！劍光的目標(biāo)，并非云瑤，而是那正要對她下殺手的——失控的云澈！

金光所過之處，狂暴的幽藍寒氣如同冰雪消融，發(fā)出“嗤嗤”的聲響！那恐怖的寂滅寒意被硬生生壓制！

失控的云澈（幽藍意志）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猛地抬頭望向那降臨的金色劍光！他發(fā)出一聲充滿暴戾和不甘的咆哮，掌心的幽藍漩渦瞬間轉(zhuǎn)向，迎向那煌煌天威般的金色劍芒！

“轟——！?。。?！”

無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在崖底爆發(fā)！金色與幽藍的光芒激烈碰撞、湮滅！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如同海嘯般向四周席卷！堅硬的巖石如同豆腐般被粉碎！洶涌的地下暗河被炸起數(shù)十丈高的水浪！

云瑤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開，避免了被直接卷入爆炸中心，但也被震得氣血翻涌，摔倒在地。

煙塵彌漫，能量亂流肆虐。

當(dāng)光芒和煙塵稍稍散去，一個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在云瑤身前。

青袍如舊，木簪束發(fā)，面容清癯而威嚴，眼神深邃如淵，此刻卻蘊含著滔天的怒火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極致的痛楚。

天劍宗掌門——凌霄子！

他手持一柄通體金黃、劍身流淌著如同實質(zhì)般浩然正氣的古樸長劍，劍尖斜指地面。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前方煙塵中，那個被金色劍光震退數(shù)步、周身幽藍光芒劇烈波動、正發(fā)出痛苦與暴怒咆哮的幽藍身影——云澈！

而當(dāng)凌霄子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倒在地上、淚流滿面、因恐懼和絕望而瑟瑟發(fā)抖的云瑤時，尤其是看清她那與記憶中那人幾乎重合的容顏時……

這位執(zhí)掌天劍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一代宗師，身體竟猛地一顫！手中的金色古劍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哀鳴！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瞬間掀起了足以淹沒一切的驚濤駭浪！一個塵封了百年、痛徹心扉的名字，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脫口而出！

“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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