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老猛地踏前一步，腰間的鎮(zhèn)山印璽泛起微光：“宗主！您三日前還說要重審?fù)忾T弟子選拔，怎會突然……”話音未落，被控制的宗主突然機械地轉(zhuǎn)頭，脖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空洞的雙眼直直盯著三長老：“玄塵長老德高望重，本座心意已決。”

玄塵長老負手而立，暗金符文在袖中若隱若現(xiàn)，嘴角勾起勢在必得的弧度：“既然宗主開口，諸位就不必多問了?！彼謸]出靈力，宗門廣場的青銅鐘轟然作響，鐘聲里裹挾著隱晦的控制咒文，“從今日起，萬流宗上下，聽我號令！”

五長老捏緊了手中的玉簡，上面還留著宗主前日批復(fù)的手諭，字跡與此刻眼前人的語氣判若兩人。她盯著玄塵長老不自然緊繃的下頜線——那是強壓著緊張才會出現(xiàn)的肌肉顫動，心中警鈴大作：“且慢！宗主傳位如此大事，至少應(yīng)……”

“夠了！”玄塵長老袖中飛出鎖鏈纏住五長老，符文鎖鏈灼燒著她的靈力護盾，“敢質(zhì)疑宗主命令，就是謀逆！”被控制的宗主木然點頭，眼中卻突然閃過一絲清明，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很快又被玄塵施加的控制咒淹沒。

天衍宗內(nèi)風(fēng)云驟起，而千里之外，蒼茫雪原被夜幕籠罩，呼嘯的寒風(fēng)卷著冰棱砸向疾馳的青銅馬車。車轅上的馭獸師裹緊皮毛斗篷，座下的雪麟獸噴著白霧，四蹄踏碎滿地星輝。

“我說師弟，你也別太緊張了?！避噧?nèi)，身著銀線繡云紋雪袍的男子斜倚軟墊，指尖把玩著鎏金酒盞，琥珀色的酒水晃出細碎光影，“這次吞并計劃，至少能保你性命?！彼砗螅y暗刻的玄鐵匣泛著幽光，隱約傳出鎖鏈掙動的聲響。

對面的灰袍男子突然握緊腰間斷劍，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你們這些宗門野心大得嚇人！表面說是吞并庇佑，實則不過是將我族化作傀儡！所謂活命，不過是讓族人變成任人驅(qū)使的血奴！”

雪袍男子低笑一聲，指尖翻轉(zhuǎn)酒壺又斟出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車窗外風(fēng)雪的映襯下，泛著詭異的暖光：“話可不能這么說，師弟?！彼七^酒杯，鎏金盞沿刻著的玄冰紋突然亮起微光，“嘗嘗看，這‘千機釀’是用極北冰蓮芯泡的，喝多少都不會醉。”

灰袍男子盯著酒杯中晃蕩的酒液，喉結(jié)滾動了下，手卻始終按在斷劍上：“抱歉，我從不沾酒?！彼淇诓刂闹焐胺瓭B出淡淡紅光，那是抵御迷藥的后手——方才馭獸師駕車時，他分明聞到轅木縫隙里飄著“鎖靈散”的氣味。

“不擅長喝酒才要多練嘛?！毖┡勰凶友鲱^飲盡杯中酒，喉間發(fā)出滿足的喟嘆，斗篷滑落露出半邊刺著冰龍圖騰的脖頸，“你看我，當(dāng)年第一次喝時也嗆得咳嗽，現(xiàn)在……”他突然抬手扣住灰袍男子的手腕，掌心涌出的寒氣瞬間凍結(jié)了對方袖口的符篆，“就算把整壇千機釀灌下去，也能清醒著看你族老老實實地……簽下放逐文書。”

灰袍男子猛地揮開對方手掌，斷劍出鞘半截，寒光映著他驟然漲紅的臉：“再說一遍！我敖烈就算死在這冰原上，也不可能簽這種賣族契書！”劍刃震顫間，他袖口的朱砂符篆崩裂出蛛網(wǎng)裂痕，顯然是被對方的寒氣逼到了極限。

雪袍男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酒盞，冰龍圖騰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你不簽，不代表你族老會不簽?！彼讣馇昧饲密噹冢囃鈧鱽眈S獸師甩鞭的脆響，雪麟獸猛地加速，車輪碾碎冰層的聲響如同戰(zhàn)鼓，“別忘了，當(dāng)年你族為了抵御雪魔，可是向我玄冰閣借過三壇‘凝魂露’——現(xiàn)在連本帶利，拿整個部族來還，不過分吧？”

“你！”敖烈的斷劍重重劈在桌案上，青玉桌面應(yīng)聲裂開，“玄冰閣的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以為吞并我們北漠部族，就能染指極北寒淵的上古禁制？我告訴你，就算開戰(zhàn)——”

“開戰(zhàn)？”雪袍男子突然湊近，酒氣里混著刺骨寒氣噴在敖烈臉上，“就憑你族那幾個連靈根都沒覺醒的老弱？我玄冰閣鐵騎踏過的地方，連雪地里的蚯蚓都會被凍成冰雕?！彼终俪鲆幻嫠R，鏡中赫然是北漠部族的聚居地正被幽藍鬼火包圍的畫面，“簽，或者死，你選一個?！?/p>

萬流宗廣場上，青銅鐘九響震蕩云霄。史官抖開鎏金誥命卷軸的剎那，“玄塵繼任宗主”的宣讀聲驚起漫天白鴿。三長老手中的檀木折扇“啪”地折斷，鋒利的扇骨劃破掌心也渾然不覺：“荒謬！宗主傳位需經(jīng)全宗大比、七十二峰首座聯(lián)名，何時成了史官一句話的事？”

人群中炸開鍋般騷動。外門弟子踮腳張望高臺，內(nèi)門長老們則死死盯著臺階上僵直如木偶的原宗主——那人脖頸不自然地歪斜著，眼瞳渾濁無光，與昨日議事時的精明強干判若兩人。玄塵長老披著宗主金線蟒袍踏前，袖中暗紫色符文若隱若現(xiàn)：“宗主重病垂危，特命我暫攝宗務(wù)?！彼捯粑绰洌拈L老突然凌空掠起，驚雷符在指尖炸響：“且慢！前日宗主還與我對弈，怎會……”

轟鳴聲中，玄塵抬手召出鎖鏈纏住四長老。被控制的原宗主機械地開口，聲音沙啞卻字字清晰：“本座心意已決?！边@話如冷水澆頭，圍觀弟子們面面相覷。唯有藏經(jīng)閣方向，一名灰衣少年握緊懷中殘破玉簡——那上面記載的傀儡術(shù)圖譜，此刻正與玄塵長老袖口的符文產(chǎn)生詭異共鳴。

凌塵拽著凌淵的衣角，仰頭望著兄長腰間碎裂的玉佩：“哥哥，我們真的要走嗎？”他指尖還捏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糖霜沾在袖口，像落了層薄薄的雪。

凌淵蹲下身，替弟弟擦去嘴角的糕點碎屑，掌心的碎玉傳來冰涼的觸感：“當(dāng)然要走。”他望著遠處高臺上玄塵長老張揚的黑袍，聲音壓得極低，“這里已經(jīng)不是我們認識的萬流宗了?，F(xiàn)在……這里是壞人的地盤。”

“為什么宗主會把位置傳給那個壞老頭??？”沈劍心突然從樹后冒出來，額間血紋又開始隱隱發(fā)燙，“他之前不是說宗主早就沒權(quán)了嗎？”

凌淵拉著凌塵往密道走，靴底碾碎落葉發(fā)出沙沙聲響：“玄塵用了傀儡術(shù)。”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你沒發(fā)現(xiàn)宗主說話時，脖子都不會轉(zhuǎn)嗎？真正的掌權(quán)者早就被控制了——不然你以為，那些長老怎么會突然都閉嘴了？”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銅鑼急響，玄塵長老的聲音裹著靈力穿透密林：“搜！把那三個叛賊給我抓回來！”

“這下糟了！”凌淵猛地拽住沈劍心的衣袖，耳尖捕捉到密道外傳來的靈力波動。沈劍心立刻指向右側(cè)巖縫：“快！那邊有條采藥人走的小路！”三人貓腰鉆進荊棘叢，腐葉在靴底打滑，凌塵突然“哎喲”一聲踉蹌倒地，膝蓋撞在凍硬的土塊上。

“別出聲！”凌淵閃電般捂住弟弟的嘴，掌心傳來濕熱的淚意。凌塵疼得眼圈通紅，卻死死咬著嘴唇?jīng)]哭出來，睫毛上掛著的露珠被體溫蒸成白霧。沈劍心蹲身想拉人，指尖剛碰到凌塵的手，就聽見身后傳來玄塵長老的冷哼：“氣味在這里斷了？給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密道上方的石板突然震動，碎石簌簌落下。凌淵將凌塵扛在肩上，對沈劍心使了個眼色，三人貼著巖壁挪到凹陷處。他從懷中摸出半塊碎玉，靈力注入的瞬間，碎玉映出三枚跳動的紅點——那是玄塵布下的追蹤符，此刻正沿著小路快速逼近。

沈劍心扒開最后一叢荊棘，瞳孔驟然收縮——巖壁凹陷處嵌著古樸的青銅陣盤，符文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微光，正是萬流宗秘傳的“歸墟?zhèn)魉烷T”。他指尖觸到陣盤邊緣的剎那，冰涼的靈力突然反噬，陣盤四角的獸首雕像猛地睜開眼：“此門一生僅能激活一次，傳送后即刻崩解。”

“管不了那么多了！”凌淵將凌塵推到陣盤中央，碎玉在掌心爆發(fā)出刺目白光，“沈劍心，你先帶他走！”少年血紋暴漲的瞬間，傳送陣突然自行啟動，青銅紋路如活物般攀爬至凌塵腳踝。沈劍心剛想反駁，就被凌淵一腳踹進陣中，失重感襲來的剎那，他看見兄長指尖彈出數(shù)枚符篆，狠狠釘在傳送門邊緣的巖壁上。

“哥！”凌塵的哭喊被空間裂縫吞噬。凌淵望著陣盤逐漸崩裂的符文，耳尖捕捉到密道外傳來的衣袂破風(fēng)聲，突然笑了——他早將追蹤符按在沈劍心袖中，此刻玄塵的追兵，只會循著傳送門殘留的靈力，追向完全相反的極北冰原。碎石如雨落下時，他最后看了眼宗門方向，轉(zhuǎn)身躍入身后的暗河，水波吞沒身影前，衣擺甩出的血珠，恰好滴在一枚正在消融的傀儡符上。

傳送陣的光芒消散時，青石街道上蒸騰的熱氣裹著藥香撲面而來。凌塵揉著暈乎乎的腦袋，突然拽住凌淵的衣角：“哥哥，為什么街上一個小孩子都沒有？”

沈劍心蹲下身拂去陣盤殘留的碎屑，目光掃過街邊佝僂著背熬藥的老嫗、拄著拐杖修補箭簇的老漢，喉結(jié)動了動：“宗門典籍提過……”他踢開腳邊半塊刻著符咒的青磚，“這里原是九重天關(guān)的前哨站，鼎盛時連雜役都能徒手劈開玄鐵?？勺詮倪吘逞П﹦樱鄩涯耆徽魅ナ亍獪Y防線’，如今留下的，都是些退隱療傷的老兵?！?/p>

凌淵彎腰撿起地上的斷劍，劍柄纏著的紅繩早已褪色發(fā)脆。遠處傳來沉悶的鐘聲，幾個老人互相攙扶著往城門口走去，腰間掛著的陳舊令牌在暮色中泛著冷光?！翱茨切┝钆?，”他用劍尖挑起一片碎瓦，上面隱約可見焦黑的爪痕，“血淵防線怕是撐不住了，連這些本該頤養(yǎng)天年的……都要重新披甲?！痹捯粑绰?，城西突然爆發(fā)出沖天火光，凄厲的號角聲刺破云層，驚得滿街鴉雀四散而逃。

一個拄著桃木拐杖的老婆婆顫巍巍走來，發(fā)間的銀飾隨著步伐叮當(dāng)作響。她盯著凌塵凍得通紅的鼻尖，溝壑縱橫的臉上突然綻開笑紋：“喲，多少年沒見過這么水靈的娃娃了?！?/p>

凌塵攥緊凌淵的手，仰起臉時睫毛上還沾著傳送陣的星光：“奶奶，我們能在這里住下嗎？”他袖口的破洞被風(fēng)一吹，露出半截凍得起皮的手腕。

老婆婆用拐杖戳了戳地上的傳送陣痕跡，渾濁的瞳孔里突然閃過一絲銳利：“住下自然可以。”她轉(zhuǎn)身時，補丁摞補丁的裙擺掃過墻角的符咒，那些黯淡的符文竟隱隱發(fā)亮，“只是記住——”老人干枯的手指指向鎮(zhèn)口那盞忽明忽暗的風(fēng)燈，“日頭落盡后，無論聽見什么動靜，都別踏出門檻半步?！?/p>

話音剛落，鎮(zhèn)外傳來似狼似豹的嘶吼，震得屋檐下的冰棱簌簌墜落。老婆婆猛地拽過凌塵，將一枚暖玉塞進他掌心：“去西頭那間掛著葫蘆幡的屋子，灶臺上有熱粥。”她拐杖重重頓地，青石縫里滲出的熒光順著紋路爬上杖身，“趁天還沒全黑，快躲進去?！?/p>

三人剛閃身鉆進葫蘆幡下的木門，凌淵就猛地扣住凌塵后頸——少年正扒著門縫往外瞧，瞳孔里映著月光下晃蕩的風(fēng)燈?！皠e亂動！”他壓低聲音，指尖按上弟弟發(fā)顫的肩膀，卻聽見沈劍心倒抽一口涼氣。

“外面……有東西?！鄙騽π闹钢凹埳嫌吵龅年幱埃菆F輪廓正順著土墻緩緩蠕動，邊緣長滿扭曲的絨毛。突然，窗欞“吱呀”一聲凹陷下去，糊窗的油紙被什么東西舔出個濕痕，緊接著，一枚瞳孔占據(jù)了整個窗洞——那是只覆蓋著鱗片的巨眼，虹膜呈詭異的暗金色，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屋內(nèi)。

凌塵“啊”地一聲捂住嘴，暖玉在掌心燙得發(fā)燙。凌淵拽著他滾到灶臺后，劍穗掃落的銅勺砸在地上，清脆的響聲讓窗外的巨眼驟然收縮?！皠e出聲！”沈劍心咬破舌尖，血珠滴在掌心符篆上，“這是‘夜魘’，靠聲音定位……”話沒說完，屋頂突然傳來利爪抓撓瓦片的聲響，細碎的泥灰簌簌落在凌塵發(fā)間。

“咕嚕——”凌塵的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凌淵瞳孔驟縮，猛地將弟弟往柴堆后一推，同時朝沈劍心低吼：“快！”

沈劍心腰間斷劍應(yīng)聲出鞘，血紋順著劍脊暴漲的剎那，整間屋子突然被刺目的紅光籠罩。他反手一劍劈向窗戶，劍氣撞碎木欞的瞬間，屋外那只巨眼猛地向后縮去，帶起一陣腥風(fēng)。但不等劍光收回，屋頂“咔嚓”一聲裂開，數(shù)條覆蓋著鱗片的觸須穿墻而下，直指凌塵藏身的柴堆！

“躲好！”凌淵揚手甩出三枚符篆，金光爆閃間將觸須震退半步。沈劍心趁機旋身躍起，劍尖挑開一片瓦礫，卻見屋頂蹲伏著一頭形似巨蟾的怪物，暗金色的眼睛正死死鎖定屋內(nèi)——方才那只巨眼，不過是它臉上的一塊鱗片！怪物張開血盆大口，粘稠的毒液滴落時，凌淵突然拽住沈劍心的手腕：“別硬拼！它怕光——”

話音未落，屋外突然響起梆子聲。那怪物渾身一顫，巨眼猛地閉合，化作一塊腥臭的鱗片掉在地上。三人透過破窗望去，只見拄拐杖的老婆婆提著一盞風(fēng)燈站在巷口，燈芯跳動的光芒里，竟裹著無數(shù)細碎的符咒。

沈劍心盯著窗欞外游動的黑影，斷劍突然爆發(fā)出嗡鳴——巷口轉(zhuǎn)角處，三對暗金色瞳孔正順著墻根蔓延，鱗甲摩擦地面的聲響像無數(shù)細針刮過耳膜?！安恢挂恢灰刽|！”他猛地將凌塵按在灶臺底下，血紋從眉心竄至指尖，劍刃上的紅光突然凝成實質(zhì)。

“為什么夜里會有這么多怪物？”凌塵的聲音帶著哭腔，卻被凌淵死死捂住嘴。此刻整座鎮(zhèn)子的風(fēng)燈都在明滅不定，遠處傳來老人嘶啞的呼喊，混著怪物嘶吼撞在門板上。沈劍心突然笑了，斷劍舉起時，血紋如活物般爬上他半邊臉頰：“既然黑暗這么喜歡藏污納垢……”

他猛地踹開房門，劍氣在暮色中劃出猩紅軌跡。夜魘們嘶吼著撲來，鱗爪帶起的腥風(fēng)刮得屋檐草屑紛飛。但就在怪物觸須即將纏住他脖頸的剎那，沈劍心反手一劍劈向地面——血紋劍氣炸裂的瞬間，整座鎮(zhèn)子的青石突然泛起紅光，無數(shù)深埋地下的符咒被激活，如蛛網(wǎng)般將夜魘們困在光網(wǎng)中。

“就用這血光，劈開它！”他怒吼著躍起，斷劍貫穿最后一頭夜魘的巨眼。怪物化作鱗片爆散時，血紋光芒沖天而起，撕破厚重的夜幕。巷口的老婆婆拄著拐杖站在光網(wǎng)邊緣，渾濁的眼睛里映著沈劍心染血的身影，風(fēng)燈突然爆出強光，將所有殘碎的鱗甲燒成飛灰。此刻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落下時，鎮(zhèn)口的風(fēng)燈終于不再明滅，穩(wěn)穩(wěn)地照亮了滿地符咒的余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