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未寄的信箋
暮春的玄霄宗,山風裹挾著新茶的清香掠過回廊。陸砛遙坐在書房里,指尖摩挲著案頭一沓泛黃的信箋。這些年,他每隔七日便會寫下一封書信,卻從未寄出——信的開頭永遠是那句"彥辭吾徒親啟",字跡從工整逐漸變得潦草,最后一頁的墨跡常常暈染成深淺不一的淚痕。
"陸長老,這是新采的明前茶。"小弟子怯生生地將茶盞放在案邊,目光忍不住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信紙上。陸砛遙恍惚回神,忽然想起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時節(jié),鑾彥辭捧著自己炒制的新茶,小心翼翼地說:"師尊,這是我第一次做,可能...可能有點苦。"
茶香氤氳中,他翻開最舊的那封信。信紙邊緣微微卷起,字里行間還留著些許茶漬:"今日教你練的追云步,你總在第三式出錯。明日卯時三刻,演武場見。"那時的他總嫌少年笨拙,卻不知那些反復(fù)摔倒又爬起的身影,早已刻進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突然,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陸砛遙抬眼望去,只見一只金蝶停在窗欞上,翅膀輕顫間抖落幾縷星輝。他下意識伸手,金蝶卻靈巧地避開,徑直飛向書架最頂層的木匣。那是鑾彥辭生前存放私人物品的地方,陸砛遙從未打開過。
顫抖著取下木匣,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十封書信,落款皆是"弟子彥辭叩上"。最上面那封已微微破損,墨跡被水痕暈染得模糊:"師尊,今日在藏書閣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玄淵血脈的古籍,其中記載的...似乎與您有關(guān)。我不敢聲張,待明日稟明..."
陸砛遙喉頭哽咽,淚水滴落在信紙上。原來早在多年前,少年便已察覺他刻意隱瞞的真相,卻從未質(zhì)問過半句。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深夜里亮著的燭火,都是無聲的守護。繼續(xù)往下翻,信件的內(nèi)容逐漸變成瑣碎的日常:后山的野花開了,新學的劍招有了心得,甚至還有某次偷溜下山吃的糖糕有多香甜。
"師尊,您總說我貪吃。可您知道嗎?那次買糖糕,我特意多帶了一塊,想著...想著若是能與您分享就好了。"讀到這句,陸砛遙再也克制不住,伏在案上泣不成聲。原來自己以為的單向付出,從來都是雙向的牽掛。
金蝶再次振翅,停在陸砛遙手背,翅膀輕輕拂過那些未寄出的信箋。恍惚間,他仿佛看見鑾彥辭倚在門框上,眉眼彎彎地笑:"師尊又在寫些什么?不如...讓我來念給您聽?"風穿過空蕩蕩的書房,將案上的信紙掀起,字句間的思念化作紛飛的蝶,與窗外的金芒融為一體。
暮色漸濃時,陸砛遙將所有信件重新收好。他終于明白,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那些錯過的時光,早已化作記憶里永不褪色的星辰。當最后一縷夕陽沉入山巒,他提筆寫下新的一封信,這次不再封存:"彥辭,今日玄霄宗的海棠開得極好。若你在,定要折枝簪在你發(fā)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