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島府邸巨大的落地窗，此刻拉上了厚重的防彈遮光簾，將外面罪惡都市黃昏的混亂光景徹底隔絕。空氣里只有中央空調(diào)低沉的嗡鳴，混合著頂級雪茄辛辣的煙霧，以及一種更微弱的、類似臭氧放電后的金屬氣味。這里是風暴的中心，卻反常地安靜。

紅木會議桌旁只坐著三個人。我，梅賽德斯，埃弗里。巨大的北美地圖鋪在桌面上，罪惡都市的位置被一個醒目的血紅色磁釘死死釘住。幾條代表血十字軍團預計推進方向的粗壯紅線，如同貪婪的觸手，從血釘上延伸出去，刺向杰克遜維爾、洛圣都、圣菲耶羅、拉斯云祖華……最終匯聚在自由城和華盛頓。

“海星大橋那邊，‘禮物’接收得不太順利。”埃弗里指尖點在地圖上代表大橋封鎖線的位置，“新轉(zhuǎn)化的那些家伙，腦子里只有啃和撕，根本不懂什么叫排隊上車。沖得太猛，把橋頭警察的火力全吸引過去了。自己人清理起來費了點勁?！彼樕夏堑栗r紅的十字烙印在會議桌頂燈的直射下，像道剛凝血的刀口?！皳p失了十幾個剛轉(zhuǎn)化的炮灰，才把通道勉強沖開一道口子，讓一小股‘禮物’流了出去。”

梅賽德斯慵懶地吐出一個煙圈，煙霧在她精致的臉前裊裊散開，襯得那道血十字更加妖異。她指尖猩紅的指甲油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像涂了血?！耙饬现校H愛的埃弗里。指望一群剛學會用腿走路的瘋狗理解‘戰(zhàn)術(shù)滲透’？不如指望哈羅德市長突然長出脊梁骨?！彼旖枪雌鹨唤z刻薄的弧度，“能漏出去幾個就夠?？只胚@玩意兒，比病毒傳得還快。讓半島那些鄉(xiāng)巴佬嘗嘗鮮，省得他們以為我們在邁阿密上開嘉年華?！?/p>

我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里，指間夾著的雪茄燃著暗紅的火點。埃弗里的匯報在意料之中。橋頭那些警察，困獸猶斗，火力集中。一群沒有指揮、只憑本能往前撲的初級感染者，就是最好的消耗品和煙霧彈。沖開的口子，能漏出去多少“禮物”不重要。重要的是恐慌的種子，已經(jīng)隨著那幾聲絕望的槍響和零星的、臉上帶著血十字的“難民”，撒向了佛羅里達半島?；靵y的漣漪，會自己擴散。

“島內(nèi)呢？”我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里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絲金屬的質(zhì)感。

“按您的指令，‘帶烙印’的小組長們開始干活了?！卑８ダ锏恼Z氣里終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效率感?！澳繕嗣鞔_：清空威脅，控制資源點。效果比預想的快?！彼闷鹋赃呉环輨偹瓦M來的加密報告，快速掃了一眼?！案劭贑區(qū)，三個油料倉庫，清理完畢。里面的‘工作人員’轉(zhuǎn)化了十幾個，還算聽話。東區(qū)最大的地下槍械黑市，被我們的人‘說服’了老板，連人帶貨一起接收。北郊那個廢棄的貨運火車站，盤踞的流浪漢和幾個不開眼的小幫派，半小時前變成了新的‘兵源補充點’。”他放下報告，“效率很高。有組織的‘新朋友’，比街頭亂竄的瘋狗好用得多。”

有組織的暴力，才是真正的力量。血十字的鎖鏈，開始勒緊這座城市的脖子。

“干得不錯?！蔽覐椓藦椦┣鸦?。梅賽德斯暗金色的瞳孔里也閃過一絲滿意。

就在這時，會議桌上一個不起眼的通訊器紅燈急促地閃爍起來，發(fā)出低沉的“嗡嗡”震動聲，打破了室內(nèi)的平靜。

埃弗里立刻拿起通訊器，按下接聽鍵。里面?zhèn)鱽硪粋€被干擾得斷斷續(xù)續(xù)、卻明顯帶著急促喘息的聲音：“老板……鮑勃……冰火霓虹……出事了！地下室……那些‘飲料’……他媽的瘋了！情況不對！請求支……”

聲音戛然而止，通訊器里只剩下滋滋的電流雜音。

埃弗里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鮑勃那邊出狀況?！嬃稀Э亍！?/p>

梅賽德斯嗤笑一聲，掐滅了煙頭：“那個蠢貨！連幾瓶‘果汁’都看不?。窟€是說，”她眼神變得危險起來，“他手癢，自己偷喝了幾口變質(zhì)的？”

“去看看。”我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鮑勃的夜總會不僅是重要的“補給點”，更是維賽迪家族在市中心的一個關(guān)鍵支點。那里不能亂。尤其是地下室那些“飲料”，是重要的儲備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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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迪拉克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撕破彌漫著混亂氣息的夜幕，沖向冰火霓虹夜總會所在的街區(qū)。越靠近市中心，空氣里的味道就越發(fā)復雜刺鼻。燒焦的塑料味、隱約的腐臭味、還有血腥氣，混合著夜總會區(qū)域特有的廉價香水和汗液的味道，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屬于末世的氣息。街上的混亂景象也比其他地方更甚。幾輛撞毀燃燒的汽車像巨大的火炬，照亮了破碎的櫥窗和墻壁上胡亂涂鴉的血色十字圖案。遠處有零星的槍聲和凄厲的、短促的慘叫聲傳來，隨即又被更響亮的、非人的嘶吼淹沒。

夜總會的后巷，原本熟悉的景象變得一片狼藉。后門被暴力撞開，扭曲的金屬門板歪斜地掛在門框上。地上散落著破碎的酒瓶、撕爛的衣物、還有幾灘已經(jīng)發(fā)黑凝固的血跡。兩個穿著夜總會保安制服的尸體倒在門邊，死狀極慘，喉嚨被撕開，臉上帶著凝固的驚恐，其中一個臉上還殘留著新鮮但顏色略淺的血十字皰疹——顯然剛轉(zhuǎn)化就被更暴力的攻擊撕碎了。

濃烈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內(nèi)臟破裂后的腥臊氣撲面而來，比星島府邸會議室的雪茄味刺鼻一萬倍。

埃弗里率先下車，手中多了一把加裝了消音器的烏茲沖鋒槍，動作迅捷如獵豹，側(cè)身閃到被撞開的門邊，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門內(nèi)黑洞洞的通道。梅賽德斯緊隨其后，手里握著一把銀色的、造型精巧的女士手槍，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的光澤，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好奇。我最后下車，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胃里那股熟悉的、帶著金屬腥氣的暖流微微涌動，壓下了對這污穢景象的本能厭惡。

后廊里一片死寂，只有應急燈接觸不良發(fā)出的“滋滋”聲。地上有拖拽的血痕，一直通向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諝饫锏难任稘獾没婚_，還混雜著一股……排泄物的惡臭。

“看來我們的‘果汁’不光瘋了，還隨地大小便?！泵焚惖滤鼓笾亲?，聲音悶悶的，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埃弗里打頭陣，烏茲槍口穩(wěn)穩(wěn)地指向下方黑暗的樓梯。腳步無聲地踏下。樓梯間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和更濃烈的血腥。墻壁上有飛濺的血點，像拙劣的抽象畫。越往下，那股惡臭越濃烈。

地下室隔間的厚實鐵門虛掩著，門鎖被暴力破壞。門縫里透出里面應急燈慘綠的光線，還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獸啃噬骨頭的“咔嚓咔嚓”聲，伴隨著滿足的低吼和粘稠的吞咽聲。

埃弗里用槍口緩緩頂開沉重的鐵門。

門內(nèi)的景象，即使是埃弗里這樣見慣生死的人，動作也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應急燈慘綠的光線照亮了地獄的一角。隔間里原本的布置早已面目全非。墻壁上濺滿了呈噴射狀的、暗紅發(fā)黑的血污和……其他難以名狀的糊狀物。地上散落著破碎的肢體、撕裂的內(nèi)臟、被啃得只剩白骨的殘骸，像被一群狂暴的野獸洗劫過的屠宰場。濃烈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惡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毒氣。

幾個身影蜷縮在角落的“盛宴”中。他們穿著夜總會侍應或“公主”的破爛制服，臉上都帶著新鮮而刺目的鮮紅血十字烙印，眼球被猩紅的血絲徹底覆蓋，閃爍著非人的貪婪光芒。他們正瘋狂地撕扯、啃噬著地上的殘骸，像一群餓瘋了的鬣狗。其中一個正抱著一條大腿骨，用變得尖銳的牙齒費力地啃咬著堅硬的骨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另一個則把臉埋在一堆滑膩的內(nèi)臟里，發(fā)出滿足的、如同豬拱食般的哼唧聲。他們動作狂野貪婪，完全沉浸在原始而血腥的饕餮之中。

鮑勃那個肥胖的身體像一灘被踩爛的肉泥，癱在離門不遠的地方。他的臉被啃掉了半邊，露出白森森的顴骨和牙齒，一只眼球耷拉在眼眶外。他那身昂貴的西裝被撕成了破布條，肥胖的肚皮被整個剖開，內(nèi)臟被掏空了大半，只剩下一層油膩的皮肉耷拉著。他的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手上還緊緊抓著一個空了的玻璃瓶，瓶口殘留著一點暗紅色的粘稠液體——那是高濃度的“血十字”原液稀釋劑。

顯然，這個蠢貨沒能管住自己的貪婪或者恐懼，試圖用這東西去“控制”或“安撫”那些失控的“飲料”，結(jié)果把自己變成了開胃菜。

“自作聰明?！泵焚惖滤贡涞穆曇粼谒兰胖许懫?，帶著一絲厭煩。她用手槍點了點鮑勃的尸體，“現(xiàn)在好了，連個看門的蠢貨都沒了?！?/p>

埃弗里沒有理會鮑勃。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幾個沉浸在血腥盛宴中的感染者，烏茲的槍口穩(wěn)穩(wěn)地指向他們?！澳繕舜_認。初級感染者，無組織性，威脅程度低?！彼穆曇舯錈o波，像是在評估幾件需要處理的垃圾。

“清理掉?！蔽业_口。鮑勃死了，這里的“飲料”也廢了。這些失控的“新朋友”，留著只會浪費子彈和制造噪音。

噗噗噗噗……

加裝了消音器的烏茲沖鋒槍發(fā)出低沉而短促的悶響。槍口噴吐著火舌，在慘綠的燈光下如同死神的眨眼。子彈精準地沒入那幾個感染者的頭顱。啃噬骨頭的聲音戛然而止。低吼和吞咽聲變成了短促的“呃呃”聲。幾個身影猛地一僵，隨即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軟下去，倒在血泊和殘骸之中，臉上的血十字在死亡后似乎也黯淡了些許。

槍聲停歇。地下隔間里只剩下濃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更深的死寂。

“浪費?！泵焚惖滤蛊擦似沧欤檬峙羶?yōu)雅地掩住口鼻，目光挑剔地掃過地上那些被啃噬得不成樣子的殘骸，“品相差成這樣，連回收的價值都沒了?！?/p>

埃弗里快速檢查了一下隔間內(nèi)部，確認沒有其他威脅，然后走到鮑勃的尸體旁，蹲下身，掰開他那只緊握的手，取出了那個空玻璃瓶。他對著燈光看了看瓶口殘留的暗紅痕跡，又湊近聞了一下，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高濃度稀釋液。”他站起身，將瓶子遞給我?！磅U勃用了。劑量很大?！?/p>

我接過瓶子。冰冷的玻璃瓶身上還沾著油膩的汗水和血污。瓶口那點粘稠的暗紅色液體，散發(fā)著一種熟悉的、帶著金屬腥氣的甜膩感。胃里的暖流似乎被這氣味微微勾動了一下。這個蠢貨，大概是看到那些“飲料”發(fā)狂，妄想用高濃度的病毒原液去威懾或者控制？結(jié)果只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和那些“飲料”的徹底瘋狂。

“蠢死的?！?/p>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但異常清晰的“窸窸窣窣”聲從角落的陰影里傳來。像是什么小東西在快速爬動，爪子刮擦著水泥地面。

埃弗里和梅賽德斯瞬間警覺，槍口和目光同時轉(zhuǎn)向聲音來源。

是老鼠。

不止一只。好幾只肥碩的、油光水滑的灰老鼠，正從墻角的破洞和管道縫隙里爭先恐后地鉆出來。它們的目標明確——地上那些新鮮的、散發(fā)著濃烈血腥味的殘骸和內(nèi)臟！

這些老鼠的動作異常迅捷，完全無視了近在咫尺的、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我們。它們眼中閃爍著一種貪婪而亢奮的紅光，小鼻子急促地翕動著，瘋狂地撲向離它們最近的一塊碎肉，或者一截滑膩的腸子。尖銳的牙齒撕扯著皮肉，發(fā)出細微但密集的“嘶啦”聲。其中一只體型格外大的灰鼠，甚至拖著一小塊連著皮肉的、應該是屬于某個“公主”的手指骨，試圖往墻角的破洞里鉆。

更詭異的是，在應急燈慘綠的光線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些老鼠小小的頭面部，靠近鼻吻的位置，都凝結(jié)著一個極其微縮、但顏色鮮紅刺眼的十字形皰疹！和實驗室罐子里那些成功轉(zhuǎn)化的實驗鼠一模一樣！

它們也是“新朋友”。

“呵，”梅賽德斯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手槍沒有放下，暗金色的瞳孔饒有興致地看著那群瘋狂進食的“小清潔工”，“費舍爾的實驗品跑出來了？還是說……”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鮑勃的尸體和地上那些被啃噬的感染者，“……這些小家伙，也喜歡我們的‘特供飲料’？”

埃弗里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烏茲沖鋒槍的保險重新打開，冰冷的槍口緩緩下移，對準了那群正在享受饕餮盛宴的帶十字烙印的老鼠。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波動，只有一種純粹的執(zhí)行指令前的確認。

我看著那群在血腥地獄中肆無忌憚地啃噬、拖拽著人類殘骸的帶血十字老鼠。它們的出現(xiàn)，比鮑勃的愚蠢死亡更讓人在意。實驗室的病毒樣本泄露了？還是說……它們是從那些被啃咬過的尸體上直接感染的？

血十字的傳播途徑，似乎比預想的更……“便捷”。

“埃弗里，處理干凈。包括那些‘新來的清潔工’。這里的一切，用汽油燒掉。”

“是。”埃弗里毫不猶豫地應道，槍口穩(wěn)穩(wěn)地指向了那群仍在埋頭苦干的帶烙印老鼠。

梅賽德斯則微微側(cè)頭，目光透過地下室隔間敞開的大門，投向外面深邃的城市黑暗。

“看來我們的城市，連下水道里的‘小朋友’，都開始變得……熱情好客了?！?/p>

她輕聲說，聲音在血腥味中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