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燼眼底那點冰冷的愉悅瞬間凝滯了一瞬,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漣漪之下是更深的寒意。他不動聲色地將酒杯放在一旁的小圓幾上,動作依舊保持著世家公子的從容。指尖探入口袋,精準地夾出那枚冰冷的通訊工具。
屏幕亮起柔和的光芒,瞬間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落一小片扇形的陰影。一條消息清晰地顯示在鎖屏界面上,發(fā)信人只有一個字:「燕」。
只有短短一行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穿透了畫廊的喧囂,直抵他的神經(jīng)末梢:
「玩夠了?該回家了?!?/p>
虞燼的指尖在金屬外殼的邊緣輕輕摩挲了一下,一絲極細微的溫度似乎從那里傳遞過來。他抬眸,穿過攢動的人頭和迷離的燈光,再次看向人群中央的方喆。
方喆的臉色突然變了。
幾分鐘前還志得意滿、紅光滿面的胖子,此刻如同被抽干了血液的皮囊,整張臉瞬間褪盡了血色,呈現(xiàn)出一種可怖的死灰。他死死盯著自己剛剛還如同戰(zhàn)神般高舉的手機屏幕,瞳孔劇烈地收縮著,像是看到了地獄的景象。那只握著昂貴紅酒的手如同觸電般猛地一抖,杯中的液體潑灑出來,在他昂貴的白色禮服襯衫上洇開大片丑陋的暗紅污漬。
“不可能……這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方喆的嘶吼陡然拔高,尖銳得幾乎要刺破畫廊的穹頂。那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瀕臨崩潰的絕望,瞬間壓過了周圍的喧嘩。周圍的賓客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笑容僵在臉上,驚愕困惑地看向這個突然發(fā)狂的中心人物。
方喆顫抖著,手指在屏幕上瘋狂地戳點著,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猩紅雙眼如同探照燈一般在人群中瘋狂掃視,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和瀕死般的哀求。那雙眼睛最終定格在虞燼身上,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漂浮的浮木,燃燒著最后的癲狂希冀。
他撥開擋在前面的賓客,踉踉蹌蹌地朝著虞燼所在的角落撲了過來。
虞燼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毫不掩飾的厭棄。他平靜地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在混亂的背景中如同一株冷冽的墨竹。甚至沒有浪費一個多余的眼神給那個正跌跌撞撞撲過來的、已然一無所有的失敗者,他的指尖在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上從容地滑動了一下。
方喆那只狂躁閃爍的手機屏幕,瞬間變成了一片冰冷沉寂的黑暗?!澳鷵艽虻挠脩粢殃P(guān)機……”的提示音,機械而冷漠地從揚聲器中傳出。
虞燼將手機收回口袋,轉(zhuǎn)身,步履從容地朝著畫廊厚重而安靜的側(cè)門走去。將那驟然爆發(fā)的歇斯底里的哭號、賓客們混亂的驚呼和議論,以及整個由謊言和虛榮構(gòu)筑起來的浮華世界,徹底甩在了身后。
側(cè)門無聲地滑開,隔絕了身后的喧囂,將他送入一條相對僻靜、連接著主樓與地下停車場的通道。這里光線驟然黯淡,只有幾盞昏黃的吸頂燈勉強照亮墻壁冰冷的金屬光澤??諝饫飶浡环N潮濕的混凝土和淡淡機油混合的味道。
剛剛踏出兩步,通道深處巨大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光影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流動光斑。就在這時——
一只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和驚人的速度,猝然從背后通道拐角更深的陰影里伸了出來!
那只手裹著黑色的皮質(zhì)手套,骨節(jié)分明,冰冷而有力,像捕獵的蟒蛇,精準地扣住了虞燼裸露在外的、線條優(yōu)美的手腕。那一瞬間的觸碰,并非粗暴的拖拽,反而帶著一種近乎狎昵的掌控意味,強橫地阻止了他繼續(xù)前行的腳步。
虞燼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一張拉滿的弓弦,蓄勢待發(fā)的反擊力道在肌肉深處涌動。然而,那股熟悉的、浸透了骨髓的氣息,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比他感知到的危險更快地纏繞上來,瞬間瓦解了他全身的防備。
血腥味。
濃烈、新鮮、帶著鐵銹特有的腥甜。
這味道霸道地鉆入鼻腔,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溫熱的氣息。那股氣息帶著灼人的溫度,如同無形的枷鎖,密密實實地包裹了他的耳廓,拂過敏感的頸側(cè)皮膚,激起一小片細微的、難以自控的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