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將手中的紫檀木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啪”的一聲，在寂靜的殿內(nèi)漾開清淺的回響。她抬眼時，鬢邊的赤金點翠步搖微微晃動，垂落的珠串掃過肩頭，映得眼底的寒光愈發(fā)幽深。宜修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棋盤上“將”字已被黑子圍困，只余一角透氣的空隙。她指尖在微涼的棋面上輕輕一點，那點空隙便被新落下的黑子徹底封死，“啪”的一聲輕響，倒像是為碎玉軒那邊敲了記開場鼓。

她嗤笑一聲，指尖在微涼的棋盤上摩挲著剛落下的“卒”字，那棋子邊緣被摩挲得光滑溫潤，倒像是染了多年的風(fēng)霜，“本宮這景仁宮，才是看戲的最佳去處?！?/p>

“也好，備轎吧?！币诵藿K于起身，孔雀藍的宮裝裙擺掃過鋪著軟墊的繡凳，帶起一縷沉水香。她走到妝鏡前，對著銅鏡理了理鬢發(fā)，鏡中映出她唇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不過也別太近，讓皇上瞧瞧，他心心念念的‘病美人’，是如何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裝模作樣的?！彼鹕頃r，月白色的宮裝裙擺掃過棋盤下的軟墊，帶起些微塵屑，“去瞧瞧，這裝病的戲碼，究竟能唱到哪一步。”

林榆垂首應(yīng)是，目光卻不經(jīng)意掃過棋盤——方才宜修落子的手微微一頓，指甲在黑子上留下淺淡的月牙痕。她太清楚這位皇后的性子，看似靜候看戲，實則早已算好了后手，就像此刻袖中那枚裝著安神香的銀瓶，若莞常在真能圓過這場劫，這香便能讓皇上夜里多幾分“體恤”，若圓不過……那便成了坐實欺君的證物。

廊下的宮燈被晚風(fēng)推得輕輕搖晃，暖黃的光透過轎簾上的鳳紋鏤空處，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金影，像極了此刻空氣中浮動的暗流。林榆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玉鐲，虛擬面板上的光點正隨著碎玉軒方向的動靜閃爍——【華妃已入碎玉軒，高聲質(zhì)問藥渣】，【皇上儀仗距院門百步】，【莞常在貼身侍女正往院外跑，似要去請?zhí)t(yī)】。

“起轎吧?！鞭I內(nèi)終于傳出宜修的聲音，比平日里沉了些，帶著點按捺不住的興味。太監(jiān)們“喏”了一聲，轎桿微微下沉，林榆跟著轎子往前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混在轎夫的步伐里，不疾不徐，像在跟著一場無聲的鼓點。

碎玉軒的燈火越來越近，已經(jīng)能看見門口攢動的人影。林榆故意落后半步，讓轎身擋在自己身前，只從轎簾的縫隙里瞧著——華妃的緋紅宮裝像一團燃燒的火，正對著門內(nèi)說著什么，而皇上的明黃色龍袍立在火光邊，像一塊沉甸甸的冰。門內(nèi)的燭火突然劇烈晃動，映得窗紙上的人影手忙腳亂，倒像是被困在籠中的鳥，正慌不擇路地撲騰。

夜風(fēng)卷著海棠花瓣掠過鼻尖，混著遠處飄來的藥味——那是碎玉軒常用的薄荷香，此刻卻像是被華妃的怒聲劈得七零八落。她仿佛能聽見莞常在驚惶的辯解，帶著刻意壓低的病氣，卻在華妃那句“江太醫(yī)都驗了藥渣，你還敢狡辯”面前漏了怯。

玉鐲突然微震，面板上跳出新的訊息：【江慎當(dāng)眾指認藥材被動過手腳，暗示莞常在自導(dǎo)自演】。林榆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江慎果然按她預(yù)想的做了——將“藥材被動過手腳”的矛頭引向莞常在，既撇清了自己監(jiān)管不力的罪責(zé)，又討好了華妃。

“皇上到——”太監(jiān)尖細的唱喏聲穿透夜色，帶著龍涎香的氣息壓過了藥味與花香。林榆看見轎簾后的剪影微微坐直，宜修定是在聽，聽皇上進門時那聲帶著怒意的“何事喧嘩”，聽華妃如何添油加醋地哭訴，聽莞常在如何語無倫次地自證。

海棠樹的影子被宮燈拉得老長，罩住了整頂轎子。林榆退到樹后，看著碎玉軒院門處人影晃動，像一幅被打翻了的工筆仕女圖，亂中藏著精心編排的章法。她低頭看了眼面板上緩緩跳動的進度條，指尖在“下一步：江慎私藏藥材”上懸了懸，終究還是收回了手。

好戲才剛到中段，急什么。她望著那片被燈火照亮的院落，晚風(fēng)卷著新的訊息撲面而來——這場戲，總要讓坐在主位的那位，看得盡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