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如同驚雷在高佳懿腦中炸開!他猛地看向范子逸。只見范子逸握著鍋鏟的手背青筋暴凸,指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泛出可怕的慘白,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桀驁和疏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震驚、痛苦、被撕裂的屈辱,以及一種深不見底的、被強(qiáng)行挖開舊傷疤的暴怒。他的嘴唇緊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yàn)榭謶郑且驗(yàn)闃O致的憤怒和某種被徹底擊穿的痛楚。鍋里的炒飯因?yàn)橹魅怂查g的失神而發(fā)出了細(xì)微的焦糊味。
高佳懿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窒息。他看著范子逸眼中那瞬間碎裂的光芒,看著父親臉上那種掌控一切、碾碎一切的冷酷。三個月來,無數(shù)個日夜的汗水、被油煙熏得流淚的眼睛、被冷水凍得通紅的雙手、一起蹲在街邊啃冷饅頭時互相打氣的笑聲、為了一分錢成本反復(fù)計算的爭執(zhí)……所有的畫面在他眼前瘋狂閃過。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憤怒、心痛和保護(hù)欲的灼熱血?dú)猓偷貨_垮了他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在所有人——包括高正清和他那些保鏢——驚愕的目光中,高佳懿做出了一個完全出人意料的動作。他猛地轉(zhuǎn)身,一步跨進(jìn)狹小的操作區(qū),就在范子逸的身邊。他毫不猶豫地伸手,一把抓起了操作臺上那把沾滿了油漬、沉甸甸的、范子逸平日里視若伙伴的炒勺!
炒勺的木柄帶著范子逸掌心的余溫,沉甸甸的觸感給了他一種奇異的力量。他雙手緊握炒勺,像握著一柄捍衛(wèi)尊嚴(yán)的長劍,橫跨一步,用自己并不算強(qiáng)壯的身體,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fù)踉诹朔蹲右莺透哒逯g!
檔口內(nèi)外,一片死寂。只有猛火灶還在徒勞地噴吐著火舌,發(fā)出呼呼的聲響,映照著高佳懿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頰和鏡片后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他直視著父親那張寫滿驚愕和難以置信的臉,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卻異常清晰、穩(wěn)定,甚至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平靜,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爸?!?/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父親昂貴的羊絨大衣,掃過保鏢們冰冷的墨鏡,最后落回父親震驚的眼睛里。
“您說范子逸是渣滓?說我們搞的是不入流的勾當(dāng)?說高家丟不起這個人?”
他嘴角勾起一個近乎悲涼的弧度,握著炒勺的手卻穩(wěn)如磐石。
“那好。”
他猛地側(cè)身,左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抄起范子逸剛剛炒好、還冒著滾滾熱氣、散發(fā)著濃郁香氣的那鍋炒飯!滾燙的鐵鍋邊緣瞬間灼痛了他的手心,他卻渾然未覺。
高佳懿雙手并用,一手緊握象征戰(zhàn)斗的炒勺,一手穩(wěn)穩(wěn)端著那口承載著他們所有汗水和夢想的滾燙鐵鍋,將其高高舉起,像捧著一個不容褻瀆的祭品,直直地遞到高正清冰冷的視線之下。鍋中的炒飯熱氣蒸騰,米粒油亮,牛肉鮮嫩,醬香撲鼻。
“您嘗嘗!”高佳懿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決絕,在寂靜的美食城里回蕩,“您嘗嘗這鍋飯——用您最恨的‘下等人’的鍋鏟炒的!用您兒子這雙‘丟人現(xiàn)眼’的手端著的!用我們這兩個‘渣滓’三個月沒日沒夜、在泥里打滾掙出來的命,熬出來的!”
滾燙的鐵鍋?zhàn)茻恼菩?,劇烈的疼痛讓他額角的青筋都在跳動,但他端著鍋的手臂沒有一絲顫抖。他的目光死死鎖住高正清,一字一句,如同淬火的鋼釘:
“您嘗嘗,它到底干不干凈!它到底值不值我高佳懿這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