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停在國師府門前,簾子一掀,三四個人便簇?fù)碇聛?,為首的婦人穿著漿洗得發(fā)僵的錦緞襖子,剛落地就抻著脖子往府里瞅,嗓門亮得能穿透門簾:“哎呀,這就是國師府???果然氣派!”
沈國師聞聲迎出來,垂著腦袋盯了那婦人半晌,眉頭皺成了疙瘩——眼前這張臉既不熟,報上來的名號也透著陌生,他搜遍了記憶,愣是沒想起自家有這門親戚。
“沈大人您貴人多忘事!”婦人見他發(fā)愣,立刻湊上前,自來熟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早年您還沒當(dāng)國師時,咱們在老家鎮(zhèn)上的集上見過!我是您表兄家妹子的嫂子,您忘啦?那年您還嘗過我家腌的酸豆角呢!”
沈國師“哦”了一聲,臉上仍是似懂非懂的茫然,眼角卻悄悄往旁邊瞥。沈母站在廊下,臉上掛著標(biāo)準(zhǔn)的待客笑,嘴角卻沒怎么上揚,眼神里藏著幾分無奈——哪來的酸豆角?自家夫君打小在京城長大,就沒怎么回過老家。
客套話沒說幾句,那幾人便被讓進了正廳。剛坐下,穿青布衫的漢子就直勾勾盯著桌案上的青花茶壺,伸手摸了摸壺嘴:“這茶壺看著就值錢,瓷面多光溜,怕是得要好幾兩銀子吧?”旁邊的姑娘更是圍著墻角的霽藍(lán)花瓶轉(zhuǎn)了圈,小聲跟婦人嘀咕:“娘,這瓶子比咱們鎮(zhèn)上當(dāng)鋪里的還好呢!”
沈國師端茶的手頓了頓,與沈母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眼底的無語幾乎要溢出來。還是沈母先開了口,端著茶盞笑問:“諸位今日上門,是有什么事嗎?”
“哎呀,也沒別的事!”婦人立刻放下茶盞,往前湊了湊,聲音陡然拔高,“我們也是前幾日聽鎮(zhèn)上的人說,沈棠姑娘——不,現(xiàn)在該叫皇后娘娘了!沈棠娘娘當(dāng)了皇后,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咱們是實在親戚,特地來道喜的!”
漢子也跟著點頭:“是啊是啊,皇后娘娘有出息,咱們這些做親戚的也跟著沾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請皇后娘娘過來一趟?咱們也好當(dāng)面給她道喜,沾沾娘娘的福氣!”
這話一出,沈國師和沈母都愣了——哪有讓皇后隨便出宮回府見遠(yuǎn)親的?可架不住幾人軟磨硬泡,一口一個“實在親戚”“就見一面”,沈母無奈,只好讓下人往皇宮的長春宮去遞話。
長春宮里,沈棠正對著奏折蹙眉,聽下人說“國師府來了幾位遠(yuǎn)房親戚,想請娘娘回府一見”,頓時放下筆,滿臉疑惑:“遠(yuǎn)房親戚?我怎么從沒聽過?”雖滿心不解,她還是換了常服,乘輦往國師府去。
剛進正廳,婦人就三步并作兩步迎上來,一把攥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讓沈棠微微蹙眉?!鞍パ?,這就是皇后娘娘吧?”婦人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嘴跟抹了蜜似的,“瞧瞧這模樣,多水靈,多秀麗!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比畫兒上的仙女還好看!”旁邊的姑娘也跟著附和,夸得天花亂墜。
沈棠只能扯著嘴角陪笑,應(yīng)付著回答幾句“多謝”“勞煩掛心”,趁婦人換氣的間隙,趕緊掙開手,跟著沈國師走到廊下。她往廳內(nèi)瞟了一眼,見那幾人正摸著椅背上的雕花,忍不住壓低聲音問:“爹,他們到底是誰???跟咱們家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沈國師捂著嘴,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我剛也想了半天……好像是你表哥的妹妹的嫂子的妯娌一家。算下來,八竿子都打不著,說是沒關(guān)系也差不多?!?/p>
“什么?”沈棠眼睛瞪圓了,語氣里滿是無語,“那么遠(yuǎn)的親戚?這不是看我當(dāng)了皇后,特意趕來攀關(guān)系的嗎?哪有這樣的親戚!”
話音剛落,廳里就傳來漢子的聲音:“娘娘要是方便,能不能跟宮里說說,給我家小子安排個差事?不用太好,能在京城當(dāng)差就行!”婦人也跟著搭腔:“還有我家姑娘,長得也俊,能不能讓她進宮當(dāng)個宮女?跟著娘娘也能學(xué)些規(guī)矩!”
沈棠深吸一口氣,剛壓下去的無奈又涌了上來。沈國師拍了拍她的肩,低聲道:“應(yīng)付應(yīng)付就好,回頭我讓人送些銀錢,打發(fā)他們回去便是。”
沈棠點點頭,轉(zhuǎn)身重新走進正廳,臉上又換上了得體的笑——只是這笑容里,多了幾分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疏離。